最近连续看到几篇报道，便想起一件事：几年前曾到东北通化，那儿和朝鲜接壤，有人参产。当车走在盘旋的山路上时，我忽然发现两旁山坡上的土地有的一块块像瘌痢头，寸毛不长，十分刺眼。问当地人，方知那是种过人参的。人参把土地的“血”都吸干了，自己肥肥硕硕卖钱，这地，却在奉献后死去———至少几年不长东西。听过后，印象很深，从此再见到市场上的人参时，眼前便浮现那干黄的土地。
近期有几篇报道和这事有关联，虽然是说人的。一篇说的是儿子上大学欠万元学费，蹬人力车的老爹累死街头。显然，爹就是一块养育人参的土地，只管奉献，却连老本也奉献了进去。还一篇和这差不多，主角换成老母亲，也是为了儿子上大学。老母亲老眼昏花在家挨个儿数鸡蛋，换成钱怀着希望寄出，却不够儿子招待女朋友一顿饭。而且，那位风光儿子，为了不丢份儿，十分蔑视学校提供的勤工俭学活儿。看来，人参一旦离土，是很难承认曾经在泥土里待过，仿佛一生下来就插培养瓶里泡大。
人往高处走。成了大学生，鲤鱼跃龙门尤是如此。只是，看不起出身，并不意味着从此脱离出身，烙印是要带一辈子的。社会崇尚富有，崇尚大款成为潮流，无论怎样呐喊批判，都不以人们的主观意愿为转移。所以，遮贫讳寒不过是一种自卑心理的极端表现，并非忘本。多数孩子骨子里是敬重养育自己的父母，感恩供给自己营养的土地的。与其骂他们，莫若将其转换成奋斗的动力。物质的自足才能带来精神的自尊，“安贫乐道”值得尊重，却不具有普遍意义。
好像有点“离经叛道”了。一个人，终究是不能完全离开“人性”走得太远。曾看过电视里一期纪实节目，说的也是一位大学生。他在地理课上看电子地图，看无穷无尽的崇山峻岭，看缠绕在群山中时隐时现的小路，忽然想起他的失踪多年的姐姐。那个比他大不几岁的女孩子，为了弟弟的学费外出打工，后遭受欺辱，逃离后无钱坐火车回家，就是沿着山间小路不分昼夜摸回家的。然而，在家却遭受亲人的白眼，一个人又离开了，从此再无音信。这么多年，家人似把她忘却，就连“知书达理”的大学生弟弟也没想到过寻找。现在，他却突然良心发现，在网上声泪俱下发贴子寻找自己的“恩人”姐姐。有人建议他：找个最近的楼跳下去算了，你这号狼……
可以奋斗，可以保持面子上的尊严，却不可以过分，不可以忘记感恩，更不可以自私到将土地的血完全吸干。否则，与犯罪无异，而且伤害的都是最呵护自己的人。据说，挖参人将白胖胖的参娃娃挖到手一定要攥紧，否则一不留神就要消遁掉。遁到哪里，泥土里，并且很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