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神童”？吊线木偶而已！12岁休学少年被人利用“发大财”

　　核心导读

　　通过记者调查，原来这个所谓的“神童”竟然是大人赚钱的工具，是一个受人控制的木偶，如果不及时制止，将会给孩子一生造成恶劣的影响。

　　“神童”只是吊线木偶

　　3月22日13:00许，记者到达这个小山村。刚下车，记者就看到路边有几名正在晒太阳的老太太。

　　“大娘，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个能看病的孩子（以下化名小强）？”记者问。

　　“哦。往前走，过去前面操场就到了。”老太太说着“扑哧”一声笑了。

　　“小伙子，你去看病吗？”另一名老太太问。

　　“是啊，不知道他看得准不？”记者用博山话答道。

　　“谁知道啊？最近两天来了很多外地人，开着小轿车来的，准不准谁也说不准。”一名老太太说。

　　记者一路询问，发现村里很多大人、小孩都知道小强给人看病的事情。在村民的指引下，记者来到了小强的家门前，看到两扇黑色的大铁门紧锁着。

　　“你是干什么的？”这时一名身高在1.3米左右的男孩，骑着一辆自行车停在记者身边。

　　“我是来求小强看病的。”记者答。

　　“家里没有人，你过会儿再来吧！”男孩说。

　　“不，我在这里等等吧，我想问点事。”记者故意摆出一副不想离开的模样。

　　“我就是，但我白天不看病。”男孩说。

　　眼前的这个孩子就是小强？这个身体瘦弱，衣服上满是油渍的孩子能给别人看病？就在记者心中疑惑之际，后面又走来了两名妇女，一名年轻的、一名年长的。

　　“我最近非常不顺，你给我看看怎么回事，行吗？”记者问。

　　“我现在不能看，因为我现在还不是‘神仙’。”男孩说。

　　“‘神仙’呢？”记者问。

　　“‘神仙’现在回到天上去了。”看到身后年轻妇女用手指向天空比画后，男孩告诉记者。原来“神童”是看大人眼色说话。

　　“那‘神仙’什么时候下来？”记者装作没看见他们捣鬼。

　　“‘神仙’晚上才下来，白天不会来的。你要有事情想问，晚上七点来排队吧。”男孩一本正经地说。“别忘了，晚上早点来，我看你很有诚心。”

　　尽管记者再三恳请，男孩还是以“神仙”没有上身为名，拒绝了记者。

　　据了解，求小强看病的程序是这样的：每逢星期一、三、五19:00左右，“神仙”就开始上身，如果人多就由妇女负责发号牌，众人按照先后顺序排号。来人必须带三样点心，要两包香烟，买两元钱的香和黄表纸，总共得花20元钱左右。

　　轮到谁问病以后，把自己想要问的事情告诉小强就可以了。问完之后，点心让来人带回去。这是一开始就由小强定下的规矩。

　　自己发烧还得吃人间药

　　17：20许，记者来到了小强的家门口。只见大门已经敞开，外面站着两名男子，旁边停放着七八辆摩托车，还有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

　　记者刚进大门，两只狗“汪汪”叫着扑了上来，幸好都有链子拴着，但记者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面积不足30平方米的院子，院子里站满前来看病求前程的人群，很多是从远处赶来的，这些人以妇女居多，在20岁到70岁之间。院子的三面都是房子，南屋就是小强给大家看病的地方。据旁边的人介绍：3名妇女，年轻一点的是男孩的母亲，其他两个人是听说“神仙上身”后，主动来帮忙的。

　　记者透过门缝看到，烟雾缭绕中，小强端坐在供桌旁的太师椅上，手里夹着一根香烟。他并不抽，只是由旁边的人给他点着，然后夹在手里任由香烟燃尽。小强眼皮肿着，眼睛给香火和烟气熏得通红，来的人不断问这问那，从自己的病问到家庭、前途，小强只是“嗯、嗯”答应。“神仙”看病怎么都是旁边的大人在回答?记者感到可笑。

　　记者看到，两名五六十岁的妇女正在给小强磕头。这头磕得真是有力：下跪之人表情严肃，脑门碰得地板“咚咚”直响，脚下的地砖都能感到震动。从下跪到起身，其中一名妇女足足磕了几十个响头。

　　这名妇女出门后，记者悄悄问她：“这得磕多少个头啊？”

　　这名妇女抚摸着脑门告诉记者，磕10个也可以，磕100个也行。她磕了100个头。“这要看你是不是虔诚，其实你不磕头也可以。但不磕头领到的药灵验不灵验就难说了。”这名妇女好心提醒记者。

　　“10号、11号和12号进来。” 17：45许，一名帮忙的妇女出来喊号。

　　记者和3名妇女一起，走进了这间不到15平方米的房间。迎门是一张老式的方桌，上面摆放着神像和两个香炉，方桌两侧各一把老式的太师椅。房间一角有一张圆桌，用来盛放黄表纸、香和香烟。

　　进门后，一伙人都冲着神像和小强磕头。等磕完后，小强发话了，要求大家按照号码顺序挨个询问。

　　“10号，你先说说吧。”小强摆出一副成年人的口气。

　　“我那儿媳妇，已经结婚三年了，到现在还没有怀孕，请想个办法。”10号急切地说。

　　“哦！我知道了。”记者注意到，孩子说话时，脸色非常疲倦。

　　“求求您给我们想想办法。”10号又开始磕头。

　　“过会儿给你些圣水，拿回去让你儿媳妇分三次喝上就可以了。”没等小强说话，旁边的一名妇女抢着说道。

　　“11号。”小强接着喊。

　　“我现在在厂里干着副科长，想往上走走！”终于轮到记者了。

　　“这是运气星不行。”旁边帮忙的人急忙插话。

　　“对。”孩子接口说。

　　“那怎么办，我现在年龄已经不小了，能不能帮帮忙？”记者问。

　　“拿过你手中的水来，给你吹一下。”旁边的一名妇女又说。她接过记者递过的水后，先让小强吹了一下，然后交给记者。说：“这些水现在是圣水了。喝上后，你的运气就好了。”

　　“你跟后面的人说，今天不看了。”没等记者再开口，小强对旁边的两名妇女吩咐。记者注意到，男孩的脸色非常不好。这时，过来一名年轻女子（小强的母亲），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

　　“怎么这么热？是不是发烧了？”小强的母亲紧张地说。

　　“我让儿子给他去买点退烧药吧！”一名妇女一边说，一边去喊人。

　　“你们走吧，今天不看了。”一名妇女告诉外面等候的人群。18:10许，在外面守候的十几个人只好陆续离开。

　　几天后，记者了解到，小强吃了买来的药，身体终于有所好转。一名经常陪在孩子身边的妇女跟记者解释：“附在小强身上的神灵太强了，而孩子年纪太小，他承受不了。现在神仙给孩子下了针，孩子好多了。”其实神仙下的针竟是退烧药。

　　“风水先生”难敌寒风天

　　3月25日20:00左右，记者看到来自张店的两名青年女子专程开着一辆崭新的别克车来参拜小强。她们来的时候不巧，正好小强跑到外面的操场上去玩，一家子人正手忙脚乱到处找他，操场上太黑，谁也不知道孩子跑哪儿去了。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这两名女子只得打道回府。她们刚走，过了20多分钟，小强就回来了。两人来电话得知小强回来了，已经快出博山的两名女子，又慌忙往回赶。

　　一名妇女告诉记者，来求神看病的有很多老板。“甚至当官的都来问。不过，到底谁来过绝对不能告诉你。我们不但能看病，还能求官。”

　　很多善男信女看到有人开着那么高级的轿车来，更加相信小强神通广大了。

　　3月25日，记者来到小强家。一名邻居告诉记者，小强由母亲和一名帮忙的妇女陪着，到张店南定一家工厂去看风水了，一早被接走了，很晚才回来。这么大的孩子还懂得风水？

　　3月26日，记者通过一名知情者目睹了小强看风水的整个过程。

　　9:00，一辆银灰色高级商务车停在了309国道张店区傅家镇南家村路段的一块空地附近。车门刚打开，小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下车来。只见小强倒背着手，走在人群的最前面，不断四处指点，旁边听的人不住点头称是。

　　“这里盖什么挣钱呢？”一名中年人轻声问小强，“是建酒店，还是建市场？”

　　一直跟随小强身边，形影不离的老年妇女见状，赶紧插言：“您给这位老板看看，就是这块地是盖市场挣钱，还是盖招待所挣钱？”

　　“嗯，盖招待所吧。”小强振振有辞地说。

　　“盖酒店？这里离闹市很远，附近也没有交通干道，盖酒店合适吗？”一名陪同人员疑惑地问。

　　“在路边盖酒店，后面盖宿舍。”小强用大人的口吻回答，“酒店外面留出了一块空地，停车。”

　　“哦，那我多少钱能拿下这块地呢？”这名老板问道。

　　“你出多少钱？”小强问。

　　“这块地要是拿下来，恐怕得7000万。”这名老板说。

　　“嗯，7000万可以，少了就不行了。”小强说。

　　“你看少一点行不行。6000万，怎么样？给这位老板省点钱。”随行的妇女问小强。

　　“不行。”小强冻得嘴唇乌紫，身体不住打哆嗦，“少了不行。”

　　这名老板有些迟疑：“这个价格太高了，这样不就赔钱了吗？”

　　“我说能挣钱，肯定就可以，你买下来吧。”小强郑重地告诉老板。

　　“那这里风水怎么样呢？”这名老板不放心地问。

　　小强背着手在地里走了一会，冻得瑟瑟发抖，一直不肯说话。最后，他如释重负地告诉那名老板这里的风水很好。之后，便向车上跑去，边跑边说：“冻死了，冻死了”。

　　“神仙”也怕冷？众人面面相觑。

　　父母：想让孩子有正常童年

　　“有心呢，你就给一些。没有心呢，你就不用给了。”给小强帮忙的一名妇女对前来求愿的人说，为了表示心诚，除了点心和香火，还要收一些“建设费”，她解释钱并不是他们要，这是为了给“神仙”塑金身用的。“一般给个十块八块就可以，不给也行，自愿。”记者听出“自愿”的潜台词，不给钱就没诚心，“烟灰”做的药就不灵验，给的钱越多，“药”就越灵验了。

　　带点心、给香火钱，12岁的孩子懂什么啊？那这些迷信用的执仗、排场都是谁精心安排的呢？暗中指点的“高人”是谁呢？这些妇女都是干什么的呢？

　　通过几天的调查，记者发现自从小强“神仙”上身后，这些妇女一直在左右忙里忙外，组织客人排队看病，组织来帮忙的人叠元宝、做冥币等。这些妇女中有些人是邻居，有些人是小强的亲属，以中年妇女居多。

　　小强周围的妇女中，有一名叫做“三儿”的妇女引起了记者的注意。小强去哪里，这名妇女就跟到哪里。遇到小强答不上来的时候，这名妇女就在旁边给他圆场。在小强家帮忙的一名妇女告诉记者，两天前，又来了一名妇女，目的就是指点一些规矩。

　　一次小强在求愿者的面前耍起了小孩脾气，不愿意扮演“神仙”上身了，跑到外面去玩了。一名妇女慌着跟众人解释，“他并没有耍小孩脾气，他是出去救人了。”

　　小强回来后，听到妇女们的说法，只是点点头。一名来看病的人看到这种情况，啧啧称奇。第二天，小强救人的说法更加神乎其神，据说是去一个工厂救了一名工人，比那天晚上传说得更加有鼻子有眼了。

　　当记者问是去了哪个工厂，救的是谁时，这名妇女一时语塞。

　　“小强看的病准吗？那些神药灵验吗？”记者问一名60岁左右的老太太。

　　“信则灵，不信则无。我来了三趟都没见到‘神仙’，但上次见到了，给了我一些药之后，我回家喝下去了。”她告诉记者。

　　“你的病好转了？你以前得的是什么病呢？”记者问。

　　“没什么具体的病，人老了，觉也睡不好，浑身这里疼那里痒的，到处是毛病。”老太太回答。

　　“你知道那是些什么药吗？”记者明明看到，这名老太太亲眼瞅着一名打杂的妇女从桌子上胡乱抓了一把烟灰，包在纸里交给她。但这名老太太却佯装不知：“那是一些神药，咱普通人谁知道那是什么？”

　　一名来给小强帮忙的男子告诉记者，自己身上得了病，妻子也跟他离婚了，而且还不让他见孩子，但自从他两周前在小强身边开始帮忙以后，小强许诺他能见到自己的孩子。

　　但是记者在采访中得知，该男子一直未能和孩子见面，小强承诺的事情纯属子虚乌有。

　　记者在暗访中发现，一名妇女曾经跟小强的母亲商量，要把“神仙”请到家里。小强的母亲很为难，“谁家真的有‘神仙’呢？”

　　记者后来了解到，小强的父母最大的心愿还是要让小强重返学校，希望他能拥有一个正常孩子的童年；但这些妇女恐怕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上课昏倒像是装的

　　“自从去年腊月廿五‘神仙’上身之后，他就闹着要给人看病。开始家里人都不同意，身上的‘神仙’就开始折磨他，他又撞墙又打滚。”小强的母亲讲，“这恐怕是‘神仙’的要求，没办法，我们只好同意他给人看病。”

　　一名邻居告诉记者，小强家里一共三口人，母亲是一个摊煎饼的，父亲在一家个体工厂打工，自去年10月份小强读五年级，他就不上学了。每次走到学校的操场边，他就会在一个破败的庙门前昏倒。孩子走到这里（学校旁边的庙门口）就会突然“没气了”。“天晓得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神灵附身吧？”邻居笑着说，她也不相信“神灵上身”的说法。

　　3月25日下午，记者根据所了解到的情况向校方求证。

　　在学校办公室，记者见到了学校的校长。他告诉记者，曾经有一天7：00上学的时候，他亲眼见到在操场上小强昏倒在母亲的怀里。见此情景，他非常着急，跟小强的母亲说，赶紧送孩子去医院。对于小强的情况，校长认为，这个孩子很活泼，也很聪明。但像小强这样突然昏倒的情况，他从来没有遇到过。无奈之下，校方只好告诉小强的父母，小强的这种情况没法上学，先回家治病吧。

　　像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小强的一名邻居告诉记者，因为孩子从课堂上“逃走”的事情，校方多次跟其家长谈过。他的父母一段时间甚至经常在学校门口“站岗”。儿子在学校上课，母亲在门口等他，往往一等就是一天。

　　据校长介绍，自从小强在家养病之后，老师们曾经到小强家看过几次，但从孩子目前的状况看来，他还不适合到学校上学。这所小学的一名教师也向记者证实，小强的功课在学校属于中游水平，如果到其他小学，他的成绩就算中上游了。

　　学校放学后，记者碰到了小强的一名同学，他告诉记者， 小强到了学校之后，也会趴在自己的课桌上昏倒，而这种情况几乎每个星期都有，但同学们都不大相信。“我们看到他趴在桌面上一动不动，像是装出来的，不像真的（昏倒）。”

　　另外一名学生告诉记者，小强有时候在班里写着作业，就会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跑。有一次，跑出去之后碰到了班主任，老师问他要去哪里，他说，自己不想再上学了，要离开学校。“当时老师跟他讲了很多关于学习的道理，他在劝说下，才不情愿地回到了课堂上。”

　　“我最近这段时间玩得好开心，我想要上学了。老爷也同意我去上学了，他那天告诉我，到9月份的时候就可以让我去上学了。”3月25日，小强单独送记者出门的时候，无意中向记者吐露了实情。

　　但这难得的机会被身边的妇女们破坏了，看到左右来了人，小强闭口不语，再次对记者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

　　糟粕吞噬着童心

　　这场闹剧中，最大的受害者实际上是那个12岁的孩子。孩子都是纯真和善良的，记者曾经问过小强，是否想念自己的同学和老师，是否还想去上学。

　　小强的回答耐人寻味：“我很想同学们和老师，但‘神仙’不让我上学，我也没办法。他不让我去。”他躲藏在“神仙”的身后，对上学的态度是那么遮遮掩掩。

　　他自己亲手炮制了一个神话，在自己的世界中自娱自乐，没指望有人来信。这颗小小的心灵里有两个声音在对话，一个是虚拟出来的“神仙”，一个是他自己。他把这个对话虚拟出来之后，居然很多人都相信了，这让他更加相信自己所虚拟的“神仙”的真实存在。

　　加上来帮忙的妇女们的纵容，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这些人把救世的责任化作一种虔诚，强加在一名12岁的孩子身上，记者很想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小强曾告诉记者，他这样只是觉得好玩。他开始给人“看病”也是为了好玩，他从不要任何人的东西。比如，拿来的点心你自己带回去，买来的烟小强都点了当作治病的神药。他的一名同学证实，小强在学校也从不要任何同学的东西，看来这位小强自己制定的规矩中，倒是延续了很多他从前的性格。

　　小强星期六不休息的这个“工作”习惯，也是延续了他在学校上学时的作息安排。

　　后来陆续来了很多帮忙的妇女，这些人开始给小强的规矩增添内容，于是就有了收香火钱和“建设费”的名堂。开始收个两三块钱的香火钱，然后，在高人指点下，开始收取客人“自愿”捐赠的“建设费”—3元到10元不等。

　　这些人知道小强喜欢四处去玩，就哄着他到处去给人看病看风水，在满处转的过程中，记者发现小强的身价和知名度在不断提高。

　　这场闹剧如果不加阻挠很难收场，很多人在其中品尝到了甜头，来求神问病的人心理得到了安慰，帮助孩子的妇女们，眼看着信的人越来越多，各地赶来的有钱人也与日俱增，孩子大有开发利用的价值。一名妇女亲口告诉记者，自从来给小强帮忙，她借孩子给人看病出去“旅游”的机会就多了起来。

　　而那些善男信女们的“虔诚”只能害了孩子，让他头脑中的臆想被强化。小强真的很累，他每天都要“解决”很多成年人都感到棘手的问题，要听很多陌生人的伤心告白。记者不清楚他在为成年人“治疗”心理疾患的同时，自己内心深处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每个孩子的内心都有一片童话的天地，人的童年就是一个童话的世界。小强躲进自己的童话世界里，并没有想欺骗谁，只是想通过自己的方式来跟这个世界沟通。但他没想到在这场真和假的对话中，那些成年人反而彻底迷失了，任凭迷信占了绝对的上风。(a8a9) 本报记者 李波 高加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