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雪山之王

　　托木尔峰再高也有顶，木扎特河再长也有尽。美丽的雪豹呀你在哪里？

　　虽说心里设想过多次，一旦遇到自己考察的雪豹一定要认真地、好好地观察这个处于高原生态系统食物链顶端的美丽野生动物，但当真正看到雪豹的那一刹那间，朱玛红和木拉明还是愣住了。他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这种幸运会降临到他们的身上，只是呆呆地、傻傻地看着眼前两只漂亮的雪豹。

　　时间在对峙中不知过了多久，两只目中无人的雪豹迈开脚步开始向另一条山沟走去，朱玛红和木拉明像从梦中醒来似的，立即策马向雪豹追去。他们知道，在中国新疆考察野生雪豹多年来，他们是第一个亲眼看到野生雪豹的考察队员，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怎能不认真地、近距离地看个够哪！

　　雪豹是一种美丽而濒危的猫科动物。根据国际雪豹基金会估计，雪豹现存种群数量只有3500只左右，仅分布在中亚的12个国家，中国约有2000只，主要分布于新疆的帕米尔高原、天山、昆仑山等地，呈斑块状分布于高海拔地区，面积超过250万平方公里。由于雪豹独有的生活特性，人们称它是中亚地区生物多样性的旗舰种，是世界上最高海拔动物的典型代表，是促进跨国界的国家公园或保护区建设的环境大使，是健康的山地生态系统的指示物种。

　　正因为雪豹行为机警、神秘、喜欢独行、夜间活动、远离人迹和高海拔的生活特性，雪豹的生活不为人所知。最让人不可理解的是，研究雪豹的一些专家只见过雪豹的皮子、粪便，从没见过真正生活在野外的雪豹。国际著名学者夏勒在新疆、青海、西藏等地考察了几十年的雪豹，也从没有见过野生的活雪豹，无奈地发出遗憾的感叹。

　　朱玛红和木拉明遇到雪豹的那一天是2005年11月23日的傍晚，雪豹出现的地方在新疆天山主峰的托木尔峰木扎特河谷上游的阔克奇谷里。

　　直到今天，率领此次六国联合考察组进行雪豹考察的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研究员马鸣还是十分遗憾地说道：我太没有运气了，做了这么多年的雪豹研究，我没有在野外见过一次雪豹。

　　其实雪豹的性情非常诡秘，比狼还狡猾。它们在袭击牧民的羊群时，总是先悄悄地潜伏在岩石峭壁的缝隙里，等牧民转身离开时，一声不响地实施伏击，而且一次只猎杀一只，不像狼，大面积地屠杀，一次咬死一大片。

　　2005年11月7日一大早，考察队员在马鸣研究员的带领下来到色日克苏谷第23号、24号照相机架设点，现场的情景让他们大吃一惊。照相机的伪装壳一角有明显的雪豹撕咬痕迹，贴在照相机上的标签被撕去一大片。

　　为什么雪豹要咬照相机呢？考察队员们认真地分析着。通过对周围环境的考察分析，他们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雪豹发火了。

　　原来雪豹有强烈的“领地”意识，这里正好是一群它们最喜欢的食物——北山羊的活动领地，相机布设点正好是北山羊的饮水点，也是雪豹伏击的最佳地点，它哪里容得下其他动物来占领。这就难怪雪豹要大发脾气了，因为它把装有伪装壳的照相机当成了侵犯它私人领地的冒犯者了。

　　在红外线照相机首次架设的那天夜里，即2005年11月10日晚，阔克奇谷第38号照相机就拍到一张最珍贵的照片——巨大的岩石旁，一只成年雪豹翘起粗壮的尾巴，往岩石上喷射液体做领地标记。照片清晰到连喷出的液体在空中的斑点都能看清。另外，在相机周围还有不少雪豹刻意留下了许多“领地记号”，以示圈地警告，如往岩石上喷射印记，用尖利的爪子刨树干，或者在地上刨坑。这些办法很有效，一些胆小的动物闻到岩石上的异常气味一般都会迅速离开。马鸣研究员在这块留有喷射液体的岩石上，就闻到了一种芳香味。那已经是雪豹留下液体好几天以后的事了。

　　雪豹是猫科动物中最美丽的一种。它的体型大小和外形与豹很相似，但体毛的长度、毛色、花纹以及尾巴的形状等都与豹不同。因为它常年生活在雪线高寒地带附近，为抵御严寒，它的体表皮毛特别细软厚密，毛比豹长，背部毛长约5厘米，腹部的毛更长。冬季和夏季体毛的密度和毛色差别并不太大。它全身均成灰白色，略带一层浅灰与淡青，并且全身布满了黑色的斑。

　　最明显的是雪豹的尾巴，在比例上它比其它豹的尾巴更长，约与体长相等或是体长的四分之三。尾巴不但长而且毛也长，显得特别蓬松肥大，尾梢也不呈尖细状，走起路来特别显眼。有的个体由于尾巴过于粗大，似乎行动不便，而养成了盘尾的习惯，久而久之竟形成一个卷曲的圆圈。

　　雪豹生性喜欢独居，只有极少数成年雪豹会与配偶双双出入，因此颇有“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气势。

　　享有“雪山之王”美誉的雪豹属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也是迄今为止栖居在海拔最高地区的猫科动物之一。目前，雪豹已被列入国际濒危野生动物红皮书，全球雪豹种群数量大约只有4000只，是比大熊猫生存环境还要恶劣的物种之一。

　　雪豹居于高原食物链的顶端，主要捕食对象是野生羊、北山羊等中小型植食动物。它虽然凶猛异常，却是人类的好朋友。2000年，一只饥饿的雪豹闯入了天山脚下一位牧民的家，它把牧民拴在门外的一只狗吃了，然后，竟然躺在牧民家门外呼呼大睡起来。

　　据许多牧民讲，雪豹是牧民们不可缺少的“好助手”。豺狼是畜牧业的天敌，而雪豹恰恰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能有效捕杀豺狼的动物之一，是豺狼的“克星”。

　　但雪豹生活的环境离人类太远了。虽说现在新疆一些牧民将放牧点放到了雪豹活动的区域内，但想见一见这美丽的动物，还真是件难事。1990年，一位美国探险家在天山里苦苦寻觅了六个多月，只看到雪豹的几只脚印，无缘一睹雪豹的风采。

　　几年前，日本NHK一个摄制组为了拍摄雪豹，专门在小库孜巴依买了几只羊做诱饵，采用红外线技术守候多日，还是没有拍到一张雪豹的镜头。直到现在，日本人在核心地区还设置了自动监测站。

　　而另一些人却是很幸运的。2005年7月18日，新疆巴音郭愣蒙古自治州林业局野生动植保护处处长阿不都热合曼在和静县巴音布鲁克区走访中得到个消息：有两个少年在山上挖雪莲时拣到两只像猫一样的小动物，听人说是雪豹的幼崽。但雪豹幼崽很快被一个牧民要走了。

　　从事多年野生动植物保护的阿不都热合曼处长立即感到这是条难得的线索，他被消息牢牢地吸引住，暗暗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找到两只雪豹幼崽的下落。

　　7月29日，在经历了11天的苦苦寻找后，阿不都热合曼终于在和静县一户农民家里找到了两只雪豹幼崽。抱着这两只小幼崽，阿不都热合曼又开始每天到山上活动，以便为将来的放归打下基础。人们为小雪豹精心安排了一切，这两只小雪豹也表现出很让人喜欢的一面。它们白天在院子里撒欢嬉戏，夜晚在工作人员专门为它们准备的“小屋”里相依而眠。即使人们抱着它们玩，两只小家伙也不会发脾气或做出伤人的举动。

　　9月16日，当它们终于要踏上到乌鲁木齐市动物园的路途时，两只调皮的小家伙竟然用小爪子死死地抱着工作人员达赖的腿不放，像是在告诉人们，它们是多么不愿意离开这个家呀。

　　套子再多也无法套完雪豹，枪口再准也无法瞄准雪豹，什么时间人们才能像对待自己的朋友一样对待雪豹呢？

　　偷猎野生动物的现状确实让人担忧。

　　其实在人类和自然界严重对立的今天，几乎没有什么野生动物不在人类的偷猎和杀戮的范围之中。对雪豹的担忧正基于此。“无可驯服的雪豹，渗露着丝丝神秘。自由地漫步在白茫茫的喜马拉雅高山地带……”上世纪六十年代，这则充满诱惑力的广告出现时，用雪豹皮制做的成衣已在一些西方国家流行起来。当时，每年猫科类动物皮毛制品的国际交易额高达3000万美元。直到20世纪七十年代初，雪豹皮毛制品的国际贸易才正式被禁止。1971年国际皮毛制品贸易联合会忠告其会员国家终止雪豹皮毛的交易活动；1975年濒危野生动植物物种国际贸易公约严令禁止雪豹的皮毛交易。

　　但雪豹那美丽的身影仍然吸引着人们关注的目光，非法的雪豹交易还存在着，这就促使一些幻想发财的人们铤而走险。2001年在新疆琼台兰河上游苏布塔西放牧的一位牧民夹获了一只雪豹被发现后，判刑十年，这对当地牧民影响很大，他们终于明白，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可以随意地捕杀雪豹了。

　　2004年5月，新疆哈密市公安局林业公安分局抓获了两名出售雪豹皮和肉的嫌疑人，据他们供称此雪豹是他们从一牧民处买的。该牧民在自家羊圈附近捕捉了一只雪豹，用石头将雪豹砸死后运回家。该雪豹经专家鉴定后认定，是一只七八岁的成年雪豹。

　　一个不容忽视的现实是，一条国际间贩运卖买雪豹皮骨的通道已经形成。

　　在乌鲁木齐市二道桥市场和新疆民街之间的一个摊位上，2004年8月15日就发现了一张幼雪豹皮正在待售，售价为400元。2005年4月间，人们又在新疆民街二楼的一个摊位上发现一大一小两张雪豹皮正在出售，售价2.6万元。

　　据调查人员在乌鲁木齐市五个大型市场的调查，均有雪豹皮、骨、爪子及其制品在出售。尤其是二道桥市场和大巴扎，在这些市场里，雪豹制品的交易几乎天天都在进行。

　　通过调查发现，新疆市场上出售的雪豹制品大部分来自西藏、印度、克什米尔地区、俄罗斯，来自新疆本地的很少。这些雪豹制品越过边境线先进入西藏，或直接来自西藏，再由西藏经青藏公路运到青海，在西宁停留后进入新疆并在乌鲁木齐市进行交易，最后制成成品再流向内地。

　　这些数据来自一个由政府主管部门、中医药研究院、媒体、高校和民间组织不同人员组成的调查组。从2004年7月起，他们开始对雪豹偷猎及非法贸易开展了调查，历时两年的时间，重点调查了新疆的乌鲁木齐市、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阿克苏和喀什。在乌鲁木齐市调查市场时，平均每个月调查四次以上，总调查次数超过40次。

　　而新疆另一个重镇喀什，则是世界上雪豹产品主要的集散地，有世界最大雪豹黑市之称。国际野生物种贸易研究委员会在1996年和2003年发表报告称，在喀什的巴扎和旅游商店里，1996年一件大雪豹皮黑市价可以卖到4000元人民币的高价，比较小的皮张也卖到2500元。黑市上的雪豹皮通常是很难确定其真正来源的，这是因为喀什地区是雪豹的重要分布地，周围又有帕米尔高原、喀喇昆仑山、昆仑山、天山等，它还与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这些雪豹分布较多的国家为邻，有多个通商口岸和数千公里的边界线，在这些地方，偷猎雪豹，走私皮张和雪豹骨骼等产品是非常严重的。在2004年的调查中，这里至少有三只雪豹活体被当地人捕获，后来其中的两只被送给其他省区的野生动物园。2004年至2005年的问卷调查显示，有20%——30%的贸易和偷猎信息来自喀什。

　　从国际间调查来看，目前雪豹的生存面临着三大威胁：为了获取珍贵皮毛而猎杀雪豹是目前该物种面临的最大威胁。蒙古国专家介绍，蒙古的猎手能从一张雪豹皮中获利100美元至500美元；其二是由于虎骨供给量的下降，传统中药制造商将目光转向雪豹。尼泊尔的一些牧民就用雪豹的骨头到西藏交换家羊。在中国，雪豹骨骼的提供被认为发源于西藏高原和喜马拉雅山脉周边及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的高原地区。第三，人类放养家畜的数量已远远超过了野生有蹄类动物的数量，由于缺乏足够或合适的栖息地，雪豹不得不走出自己的领地，开始袭击家畜。

　　居住在新疆克孜布拉克附近的一位牧民说，2004年间他放养的350只羊中约有10只被雪豹吃掉。而在托木尔峰地区的90位当地人中，22.6%的牧民的羊或牛被雪豹袭击过。

　　2004年9月间，我国西藏拉萨地区就发生了雪豹由于饥饿而袭击家畜的悲剧。蒙古原本是雪豹的重要栖息地之一，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蒙古的家畜数量由2000万增加到3300万，严重挤压了野山羊的生存空间，而野山羊是雪豹的重要食物来源之一，野山羊的锐减使得雪豹不得不靠捕杀牧民家畜为生，牧民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便大规模捕杀雪豹，甚至产生了专门猎杀雪豹的职业猎手，其结果自然是雪豹数量的锐减。据有关专家估计，十年中，蒙古雪豹的数量下降了近七成。20世纪50年代成立了国际雪豹基金会，世界各国已经形成了一些保护雪豹的有效措施。当年捕杀雪豹的蒙古猎人们如今也纷纷放下猎枪，开始用照相机捕捉雪豹矫健的身姿，唤起人们对雪豹的关爱。

　　让雪豹生活得更安康

　　司马迁在《史记·五帝本纪》中曾写道：轩辕教熊、罴、貔、貅。其中的“貔”就是指一个以雪豹为图腾的氏族。由此可以看出，雪豹曾经在我们远祖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我们希望它还能与人类和睦相处，共同享受同一片蓝天。

　　首次在新疆境内开展对雪豹的大规模野外考察就发现了雪豹，考察组人员心里觉得很兴奋。但是，如何保护这些珍贵的野生动物，如何让这些可爱的野生动物真正成为人类的朋友，这是考察组人员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马鸣研究员认为，对这些被誉为高山生态环境监测者的人类朋友，在对它们加强认识的同时，必须建立野生雪豹保护区，为它们划出一定的区域，促使它们更好地生活、繁衍后代；其次应该出台政策，让人类为雪豹让出生活区域。当前，人类活动已经对雪豹的生活造成了很大影响，为了争夺草场，人类已把自己的牧场放到了很高雪线的地方，而以前这里是雪豹的家园，人类将这些动物带到这里后，雪豹这个有灵性的动物只好向更高、更远的地方走去。这不仅对人类没有好处，对雪豹更是一种伤害。同时，必须加大对雪豹走私制品的打击力度。虽说目前在国际、国内形成了对雪豹保护的意识，但市场上一些人对雪豹制品的销售和走私并没有杜绝，这使得偷猎雪豹的现象屡屡出现，虽说雪豹早已被列为国际保护和国家保护的动物，但因为其产品的高额利润，还是让许多人铤而走险。

　　在考察的同时，考察组还在新疆的高校中开展了保护雪豹的宣传行动，通过发放宣传单、举办雪豹知识讲座、调查雪豹走私渠道等行动，以期唤起大学生对雪豹的保护意识，进而唤起社会对雪豹的关注。

　　科考队员用红外线照相机拍摄到雪豹正在向岩壁上喷洒液体。

　　红外线照相机拍摄到的雪豹图片。

　　科考队员发现的雪豹足迹。

　　科考队员正在架设考察设备。

　　（照片由中科院新疆分院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研究员马鸣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