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助自助者

　　青春热线咨询员 夏芒

　　这个电话是线友转给我的，一个爱上咨询师的来话者，多次来电，仅该线友已接过两次，觉得没进展。我接了，电话里没有人声，只有音乐。怎么回事？线友说，她是个接线员，现在可能有电话进来，一会儿就好。

　　边公干边见缝插针地来咨询，能有什么好效果吗？且不谈这样对咨询员是否尊重。我心有不快，但不能置线友期待的目光于不顾，只得耐心地等。没一会儿，一个女声出现了。我问她，为什么要在上班时间打咨询电话？她说不愿在家里打。

　　这似乎是个值得留待下一步探讨的理由和线索。我不再介意说几句话就会被她电话里的音乐打断。她开门见山，声音急躁而短促地说，喜欢上了心理咨询师，中断咨询两个半月了，现在特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咨询不是给人支招，更不是替人做决定，而是协助来话者探索自我，自行解决成长中的问题。我说，你们之间经历了什么让你喜欢上她？

　　她说，去年在咨询师那里做了11次心理咨询，喜欢上她了。但最后一次见面时，咨询师说我给了她很大的挫败感。后来我们中止了咨询关系。12月13日那天是我生日，我提前一周约了她。她答应了。生日前两天我给她发短信：这次相约没有咨询目的，我只想见到你，听你对我说生日快乐！

　　那天她来了，说要去外地出差，只在电梯里对我说了生日快乐！我愣住了，十分惊讶，之前她只对我说祝你身心快乐，惟独没说生日快乐！我扑在她怀里哭了，说，你还记得说这个！而她却说，我知道你想听，你命令，我服从就是了。她这样说，让我很难过。从那以后我们的咨询就中断了。每天上班经过找她咨询的车站，我都会想她，想得心痛。也会想到咨询时她对我说的话。她说我从不讲实话，只是在她面前演戏。

　　为什么这样的痛苦不跟母亲说说呢？

　　她愤然地说，她根本不知道我在做咨询！说完，叹了一口气，哀愁地说，什么时候我能好起来呀，还是只能想她想得哭而没别的办法？

　　为什么这位咨询师能使你这样想念？

　　她说，我中学时喜欢过一个女老师，喜欢得她只躲我。咨询师程老师对我说：喜欢就去表达你自己。我去了。我告诉她我的成长与她密切相关，她也说她是真的喜欢我。后来，走在路上碰见她时我很平静。我原以为是程老师代替了她，后来想不是。理智告诉我，是我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

　　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呢？真实的我自私、龌龊、不可爱。

　　我感觉到这个来话者可能缺少母爱，所以才会对中学女老师和咨询师有这种移情，而面对这个现实是她成长需要突破的关键。我再次问她，为什么不跟自己的母亲说说这些呢？她再次愤然说，跟她没什么好讲的！

　　跟父亲也不能讲吗？

　　她说，2001年7月我父亲去世了。我是个残疾人，脑瘫，对身体没大影响，只是脚有点儿不太好。我有工作，就是没有感情。程老师说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得到感情。我喜欢与优秀的女人交往，也是为了得到她们的关爱。

　　因为你缺这个？

　　我自己下面是个弟弟。妈妈偏爱弟弟，我跟奶奶长大的，她很宠我。

　　但对幼小的孩子来说，母亲的爱是惟一的，不可替代的，所以她会给人造成空洞，在今后的日子里去找别的东西来填。这个咨询师怎么能让你如此喜欢？

　　她兴奋起来，说，她是那么阳光勇敢，敢爱敢恨敢做自己，谁能从8楼陪我下到1楼？她能！可最后一次咨询又是那样。我想给她发短信，又怕伤害她。所以想要有一个外界的定力来约束我，不能由自己的性子来。

　　你觉得管不住自己，可以告诉我你今年有多大吗？

　　我已经老了，30岁了。

　　恕我直言，我觉得你的状态像一个上幼儿园的孩子。

　　她一直急躁短促的语气缓了下来，我没办法，这是我最脆弱的地方，我以前老扛着，想优秀坚强，是程老师教我做真实的自己。

　　你觉得她对你有母亲的感觉吗？

　　我是一个蜷缩在她怀里的孩子。这样的比喻让她感到安慰和得意。她突然问我，你知道“意向对话”技术吗？程老师就是做这个的，她是×××的学生，我很想笑，×××怎么培养出这么差的学生！

　　这与你刚才对她的描述不一致嘛，好像对她又爱又恨。

　　她兴奋的情绪落了下来，说，也许我应该把自己的心关上不让人知道，爱她就不要对她发短信！

　　你开始命令自己了，就像命令程老师。

　　我不喜欢她说我命令她！说着，她哭了起来。我知道我戳到了她的痛处。她的自尊受了伤，期盼落了空，咨询师的所作所为并非完全出于她想像的爱，而是也把她当作花钱来咨询的消费者。她开始把愤怒转向我，说，我后悔给你打电话，还不如我把灯关了自己哭呢，你觉得你人本吗？

　　人本只有一种面目吗？我跟她对质起来。

　　她像孩子一样生气地说，在你面前哭了不值。我说，你一直在压抑自己的痛苦，该流的泪还是要流的，你需要。她却说，今天我倒霉遇到你！

　　你在家对你妈也这么说话吗？跟她说得着吗？

　　当然说得着。她是你的痛苦之源，你爱上中学老师和咨询师，都跟小时候没得到她足够的关爱有联系。

　　别说了，你快发给我解药吧。

　　你这样下命令让我感觉你一点儿也不尊重我。

　　我就这德性。

　　那你还想得到什么？你不觉得自己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跟你所说的德性有关吗？

　　你这么说让我有了一个更黑暗的想法：我被扔到了墙角，没人喜欢我。

　　中学老师不是说真的喜欢你吗？还有咨询师。

　　我只想让她分担我的痛苦。只要我不忙，就想给她发那六个字：程老师，我想你。可你，没有分担我的痛苦，还使劲地提我最痛苦的、不愿提的地方。我不值得在你面前哭，我只是想给她打一个电话，可又怕伤了她。

　　你现在已经很有抑制力了，说明你的心里除了那个上幼儿园的小孩子，已经长出一个理智的成年人了。

　　谢谢你给我力量。可我还是想说，与其跟你吵一架，不如我自己哭一场。

　　因为我看到了你真实的自己让你感到难堪了？

　　所以说你很牛啊，不到一小时就让我哭了，而我在她那做了十几次咨询最后一次才哭了。

　　你不是爱她，而是爱她给你的关注。

　　很遗憾，就是这样。她也说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得到她的关爱。

　　你得到了吗？

　　她不像我那样爱她。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想再找她咨询，她会继续吗？

　　你得先换个角度来想想她那天为什么来给你过生日？

　　她不想让我失望。她脱口而说，电话就此被她挂断，没了无数次打断我们的音乐。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问题又触到了她的痛处让她不堪承受，也不知道那位咨询师跟她有私人关系的这种不规范做法的良苦用心，能否被她理解为是想给她一次成长的机会。我只知道，如果这个来话者不肯从沉溺于享受关爱中走出来，以成年人的心态面对现实，去处理与母亲的关系，那么找谁咨询都无济于事。因为，老天也只助自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