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网络投票中的表态运动

　　作者：贾锋昌

　　3月13日下午4时，万名中国公民及企业反对“NOTMADEINCHINA”（非中国制造）商标在欧盟注册的签名汇总被送往欧盟驻华代表处。在当日提交给欧盟代表处的函里，北京市商标专利事务所提出，“这种商标所隐含的价值观念将严重误导欧盟的消费者，严重损害了‘MADEINCHINA’商品的形象和利益，严重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这个被不少国人认为带

　　“NOTMADEINCHINA”是否涉嫌伤害中国人民的感情，笔者在此不作评论。笔者感兴趣的是，网络签名和网络投票成为公民表明观点的一种方式却在这几年盛行起来，并且还有独占鳌头之势。当然，无论是签名也好，投票也罢，都是公民在表明自己的态度。这应该说是社会进步了吧。在法制健全的社会里，公民有发表言论的自由和保持沉默的自由，无论是表态也罢，沉默也罢，都没人把你怎么样。但在法制不健全的社会里，你表态证明你还和大伙是一起的，不会被抛弃，如果你沉默，则不那么幸运了，被孤立是最好的结果了，最严重的话人身受伤害也是可能的。

　　中国不缺少表态运动，很多时候，调子是已经定好了的，你只用举手就行，更不用为你表的态负任何责任。这种表态的背后是强大的政治力量。此时的表态是很严肃的政治问题，如果沉默了，可能就要倒霉了。

　　“非常”时期过后，表态运动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新的表态运动又翩然而至，互联网就是它的载体。现在国内、国外只要一发生大的事件，互联网上就会推出一个投票的小框子，网民点击选项再按提交就行，或者是由某些人组织进行签名。选择的过程就是表态的过程，选择的结果就是表态的结果。从矿难到超女，从“宝马”到虐猫，从医改到反腐，全国的网民都在一次又一次地表着态。你喜欢李敖吗？你是李宇春的fans吗？从投票结果来看，60%的人喜欢，30%的人不喜欢，还有10%的人讨厌。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60%的声浪要压住30%和10%的人的声浪，从而作为主流意愿去运营。当然，你也可以沉默。但问题是，一时沉默可以做到，一辈子都沉默能做到吗？

　　柏拉图之所以非议雅典的“民主程序”，倒不仅仅是因为它通过投票宣判了苏格拉底的死刑，更重要的是它缺乏一个辩论的机制。辩论机制也就是辩论对话过程，它要求对话者各自认定的“真理”逻辑都能够通过“正———反———合”的辩论对话过程得到充分展开。这个过程非常复杂，需要有耐心、能力和智慧。而民主（网络）投票程序很简单，也很迅速，符合市民（商业）社会的运作模式———速战速决。它的逻辑是一套貌似公正的程序逻辑，但不是“真理逻辑”的产物，因此，以互联网为代表的大众传播的公正性也是十分可疑的，其中经常出现的“新表态运动”也是十分可疑的。

　　所谓“表态运动”，就是通过直接的、间接的，硬的软的，压迫的或诱惑的等各种手段，解除个人沉默的权利和自由，新表态运动与旧表态运动的表现形式，尽管不大一样，但骨子里却有相似之处。首先，它们都是由一种个人无法控制的力量在支配，支配旧表态运动的是传统的政治权力，支配新表态运动的是大众媒体的权力。第二，它们都对孤独的个体构成压力。旧表态运动的压力是直接针对人身安全，新表态运动的压力是让孤立的个体产生被公众抛弃的感觉。第三，无论在新旧两种表态运动中，个人意见都无足轻重，旧表态运动体现的是一种集团意志，新表态运动体现的是媒体市场操纵下的抽象数据。第四，他们都缺少真正商谈的过程，都有不容分说的特点，它不能保护少数人的安全，或者不能尊重少数人的意见。

　　必须要强调的是，互联网等大众媒体对“简单而重要的问题”进行投票还是很有效果的，比如春节期间烟花爆竹是否禁放。在民主建设的初级阶段，我们当然不能忽略这种对“简单而重要”问题的公众舆论否决权，至于“复杂而重要”的问题，也就是重大的思想、价值、体制问题，我们需要的那种争鸣，与其说是一种辩论方式，不如说是一种辩论的人文环境，没有这种人文环境，“百家争鸣”就可能蜕变成“两家争鸣”，乃至于“一家独鸣”。

　　来源：东方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