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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六百五十天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4月05日08:41 贵州日报

  我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假如历史过去了,文化消失了,语言失传了,音乐淡忘了,我们又怎么知道何去何从?

  在很多场合,作家冯骥才经常说:“眼下的中国,几乎每一分钟就有一种民族文化在

灭亡。如果我们把阅历丰厚的民族文化变为失忆症的患者,我们的后代,会在未来变得千篇一律的茫然中骂我们无知与野蛮。”

  眼睁睁看着韩国人把我们的端午节拿去申请世界遗产,暗地里痛恨日本人打我们风水学的歪主意,而我们却鲜有人拿出保护民族文化的行动来。

  本期,我们高兴地为读者朋友推介一个人,一个退休老人,一个凭着自己的理想,靠着微薄的退休金,自费行走在祖国大地的老人。整整十年,老人备尝艰辛而矢志不渝,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抢救民族民间文化。在这一段不算短暂的人生旅途中,老人被歹徒抢劫过,被粗心的司机遗忘在荒山野岭过,还为一时的生计所迫给人写字作画以赚取餐费旅费。从物质生活看,老人是清贫的,甚至可以说是凄苦的,然而在精神上,在“八荣八耻”唱响中国的今天,这位瘦弱的老人带给人们的,又岂止是物质可以衡量的财富?!

  请读本期《三千六百五十天》

  “我怕来不及,只能一分钟看成是一年”

  正好十年,易只完成了自己的计划:画遍全国56个民族。

  从1996年4月1日到2006年4月1日,3650天时间内,他走了全国400多个民族乡镇,画了2100幅钢笔速写和白描画,记载日记20多万字,收集无数珍贵的民族资料。

  不敢相信,这个身高才1.6米,体重仅仅40公斤,因为身体极差提前退休,不能再继续工作的瘦老头子,居然只身一人,自费走全国,遍访了56个少数民族,备尝十年艰苦。

  为什么要卧薪尝胆,过这么久的流浪生活?易只说:是抢救民族文化的历史责任感把他催上了艰辛苦寒的征途。

  1984年,为给国庆35周年献礼创作,易只到了老家的一个瑶族村寨采风————湖南省新宁县靖位乡源水瑶族村,村民们在几分钟内随随便便就找出了24套服装,男女老少都有,银饰也都是齐的,12个瑶族女子,从头到脚以红为主,红头巾系红流苏,头包扎成平顶或旗形尖顶;12个瑶族男子,身穿对襟或斜襟衣,长排蜈蚣形银扣或布纽,下穿纽裆长裤,头戴马尾编织的平顶圆帽或缠头巾,五色斑斓分站几排,轻歌曼舞让人难忘。

  易只至今还记得,村里的人告诉他,因为瑶族没有自己的历史典籍,他们是通过瑶歌来了解历史的,这可以追溯到三四千年前。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的怀抱里,在不停迁徙的生活中虽然没有自己的文字,但有内容丰富的口头歌谣,这是一本没有文字的识字课本,瑶族的小孩子从一出生就在这种歌谣里耳濡目染,学会了关于自己民族的历史、习俗和生活方式。一个不会唱歌和听歌的瑶族孩子,是无法在自己的民族传统和氛围里生活下去的。怪不得清代诗人屈大均曾有“瑶俗最尚歌,男女杂踏,一唱百和”的诗句。

  在易只的眼里,包括口头文学、榜文、歌舞、工艺、服饰等方面的瑶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

  然而,易只在事隔14年后的重访中痛苦地发现:这一切,已经大不一样了!

  1998年,受到新宁县委县政府邀请,易只再次来到源水瑶族村,想到这个能歌善舞的民族,想到14年前那次难忘的采风,以为自己还能够再次画出瑶族男女穿红着绿的精彩,易只在通往村里的路上就兴奋起来。此时,正是易只考察写生活动的第三个年头。

  进村后,易只没有想到,他那天竟然没有画成一幅画。因为,整个村,找了整整一个上午,还是连一套服装都找不出来了。村里三个年纪最大的老人,把他们所有的东西拿来也配不齐一套,只有一个背心、一件长袍和一根腰带,那些包头、肚兜、大裤头、草鞋以及银饰什么的,都没有了。对于服饰文化的消失,易只是有思想准备的。但他万万没想到消失的速度如此之快,一套都没有了。

  痛心的易只泪流满面地问:“为什么?”村里人回答说:“带走了”。又问:“谁带走了?”回答说:“老人去世时带走了。”易只再问:“那么有没有人能够做个假的包头代替?没有包头,画是无法完成的。”这次,没有人回答易只的问话了。

  谁也不会做!做一个代用品来画画都不行。就连用线和马尾编织的男子背兜,一面红一面黑的女子挂包都没有人会做了。

  那天,心痛的易只没有画画,只做了两件事。一是用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信给县委雨书记等领导,信中说:少数民族文化的个性模糊,甚至在消失,如不加紧抢救、保护,就是对历史的犯罪,对文化遗产的犯罪,抢救迫在眉睫!他建议建立少数民族文化纪念馆,通过纪念馆的建设来为后人提供一个参观的场所、一个文化交流的场所,以留住有价值的文化,同时带动地方旅游产业,促进地方经济的发展。

  第二件事是对三个老人做工作,希望三个老人百年后,不要带走这点仅存的服饰。他苦口婆心地对老人们说,服装是几千年来祖祖辈辈智慧的结晶,丢了埋了太可惜,这些珍贵的工艺品如果后人一点不了解,我们就不能向祖宗和子孙交代。

  之后,易只马不停蹄地赶往他的下一站。好客的瑶族村民想留他再住一天,易只说自己已是年老体弱,不能耽搁了:“我现在,只能把一分钟看成是一年,耽误一天,就是耽误一千年!再不抓紧时间,我怕来不及了!”

  易只的西藏之行,因此提前。

  “即使不能活着回来,也要去到西藏”

  去西藏的时间定在1999年的夏天,但是,易只为此做了近半年的准备,为了挑战极限,他从云南、四川、青海开始,一步步靠近,一天天适应。做了周密的适应气候的推进计划。

  可是,经费的拮据困扰着易只。为了节省开支,他从昆明到四川,每天的生活费从原定的5元降到3.5元,一日三餐中,有一顿2元的快餐,另两餐就是糯米饭团或是什么粑粑。在成都,他的脚突然肿起老高,不能再走,易只以为是肾盂肾炎复发,结果检查了才知道,是因为营养不良!

  一路精打细算地节约,靠近西藏。徒步山径、忍饥耐渴是常事。为了生计,有的速写画人为流失,易只心痛不已。一次,易只徒步从云南边城磨憨走到尚勇,饥渴难耐又囊中羞涩,他不得不在傣族竹楼向村民们用画换食物冲饥。他为村里100岁德高望重的老人画速写,其神其形,令大家赞不绝口。易只说,可惜了,画没能带回来。

  还有一次,从兴义到盘县,再从盘县回水城,虽然一路算着吃饭坐车,还是弹尽粮绝,只好主动以为客车师傅画速写作车费,客车师傅很乐意地让易只坐上了车。

  很多时候,易只就是这样不得不以临时写生作为应急时的谋生手段。万不得已时他还为别人打过工,写过广告字,干过装潢活,做过宣传设计,只要够下一站的车旅费,他立即收手上路。

  就这样靠近西藏,在青海格尔木市,易只用11天时间适应气候检查身体,同时考察当地的蒙古族、藏族。听了易只的感人故事后,格尔木市医院、解放军第22医院免费为他检查身体,还送给了他很多必备药。有个西藏汉子看易只身体瘦弱,劝他不要去了,说是亲眼看到几个内地青年人倒在地上就起不来了,去西藏无异于送死。易只说:“即使不能活着回来,我也要去!”

  8月1日,易只踏上了考察西藏的旅途。

  大客车一路颠簸在荒无人烟的广漠上,易只觉得四肢无力,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客车到了4800米的唐古拉山雁石坪,氧气稀薄,乘客们分男女在车的两边小便,易只感到不雅,就躲到离车很远的后面,不想客车竟突然开走了,他边喊边跑,追了30多米,耗氧过多,差点晕过去。幸得一辆西藏车的帮助才转危为安。要不然,他也许就困死在空气稀薄的唐古拉山了。

  在拉萨,这个世界屋脊的雪域古城,易只有幸参加了全国第六届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藏族同胞独特的服装和舞蹈,令易只目不暇接,流连忘返。尤其是拉萨的雪顿节,给易只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那盛大的场面,百米长的唐卡(大幅画轴),令他惊叹不已。易只说,无论代价多大,西藏之行都是值得的。他把在西藏的16件原创作品当成宝贝,随身背着。

  可是,这16件作品,却被歹徒抢走,至今没有找回。

  那是2000年5月15日凌晨,易只从广西回六盘水。舍不得住30元一个的床位,易只背着包在小街小巷到处寻找5块钱一晚上的小旅馆。就在他刚刚进到一个小巷口时,早在暗中盯上他的3个歹徒突然蹿上来一阵拳打脚踢,把易只打昏在地并抢去他身上所有的东西。整个事情的发生不过几秒钟,然而这几秒钟的劫难却毁掉了易只近两年的所有心血:300多幅画作、18万字的日记、10多个未冲洗的胶卷、300多件介绍信以及珍贵的民族资料,包括西藏的作品。

  这些东西失去了,就意味着得重新来一次,重新跑8个省,包括西藏。想到这里,醒来后的易只如万箭钻心,悲不自胜。回到六盘水的家中,易只病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来,除非是死。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流浪的生活。一年时间里,他在六盘水呆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就象一只候鸟,冬天往南方,夏天到北方。

  而在10年间,易只和家人的团聚不超过8次,最近的一次是在2001年的春节。

  三个儿子结婚,易只本来都没有打算参加,但是,碰巧从云南回来遇到,出席了幺儿子的婚礼。那天的婚礼现场,风尘仆仆的易只左手提着一个大大的帆布袋子,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甚至连一点土特产和纪念品都没有。他局促地对新娘子说没有什么礼物为他们的新婚祝贺,接着拿出在云南画的几幅画一一为大家介绍。那天的婚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动不已。

  为了能够随时联系到父亲,大儿子给了他一个旧手机,可他坚决不要,说是不保持联系没有太多的牵挂,他才可以安心做事。他只把孩子们的电话一一记下,带在身上。他说如果路上出了事,自然有人会通知家里。他一遍又一遍地对家人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10年,易只就是在风霜雪雨中,过着这种苦行僧般的孤苦日子。

  “突破难关取得成功,就使我感到陶醉和满足”

  虽然56个民族全部画到了,但是,易只说,他还要继续,直到把所有的民族分支全部画完。

  在易只看来,自己的生命存在一天,就不能停止绘画,不能停止对民族文化的抢救。

  对于易只的执著,有人不理解,说那是文化人的通病,常常把自己做的那一点事看得过高。“不就是几幅画几个字吗?能够抢救什么?有什么需要抢救?”

  然而,在易只看来,处在社会转型期的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经常呈现难以调和的状态,大量的民族文化濒于消亡,急需有人去整理,去收集挖掘,用历史学、民俗学、文化学、人类学,包括美术学的眼光来考察。

  而据有关资料反映,世界上每天有一种语言在消失。对这些民族的东西,如果不采取一些具体的、特殊的措施加以保护,势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失,这应该说也是人类文明的一种遗憾。

  中国拥有种类繁多的少数民族文化,他们往往地处偏远却魅力独具,在现代化大潮面前,不少珍贵的文化正在演变成历史的一部分。穿的服装一样,住的房子也一样,甚至连整个的生活方式也跟我们一样的话,实际上这个少数民族就没了。因为少数民族生活在自己的文化里,如果它的文化没有的话,这个民族就没了。我们中国是一个文化大国,我们也要有自己的文化遗产日,尤其是在全球化、商业流行文化像沙尘暴一样弥漫其中,我们应该对自己的文化抱着一种崇敬心理。

  易只说,不管是汉族还是少数民族,若失去世代相传的文化根基,最终将失去自我。世界上很多国家的经验亦表明,建立文化自豪感和认同感,对国家、民族和个人都至关重要。

  虽然还有人把易只看成是“异端”,但越来越多的人理解了他。在新疆伊犁宣传部遇到的一个小老乡王芳给易只寄来了500元钱,在信里写:也许你不会再到新疆伊犁来,没有了再能照顾你的机会,您每天5元的生活费让我流泪,我寄来500元钱,希望您在饥饿的路上添顿饭,天冷时加件衣。你离开新疆以后更加感觉到你对民族文化的巨大贡献。

  今年2月,易只回家呆了4天,又患了严重的感冒,在病中接受了采访,记者劝他去医院,他说,吃点药就可以了,一停下来就会病,只有行走在路上,才会好。易只说:我是13亿分之一,我做一件事,哪怕很小,但只要别人没有做,我做了,对民族对国家有好处,我就没有白活;别人做我也做了,可有可无,办一个美术班,教一大堆学生,还有钱赚,让别人去做。做别人不做的事更有价值。

  易只说他不想刻意追求金钱,而乐于克服难关。“突破难关取得事业上的成功后,就使我感到陶醉和满足。”

  易只简介

  68岁,现为贵州省美术家协会宣传画、年画、连环画、插图、漆画、漫画六个画种艺术委员会委员,水钢报退休美术主任编辑。自1964年发表处女作《朝阳》以来,截止1995年3月因身体欠佳而“内退”时止,获奖多件,辞条编入《中国当代艺术家名人录》、《中国当代美术家名人录》、《中华名人辞海》、《贵州美术史》等。

  1996年4月1日起,响应中央关于“文艺家万里采风”的号召,为抢救和弘扬民族文化,以自己菲薄的退休金,自费进行“祖国56个民族风情考察写生”活动,在10年时间内画完全国56个民族的服饰、工艺和风情,即将出版《民族风情画册》和《民族风情考察写生札记》两本书,为今后的民族学、民俗学、服装学、人类学、社会学、历史学和文化艺术部门,提供了实实在在的研究资料。

  作者:曾明 傅汝吉 王立新来源:金黔在线—贵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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