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暗访“学托”“学托”骗人上技校完成“资本积累”后自办学校——记者暗访“学托”骗人黑幕

　　|核心提示|

　　自上世纪80年代在郑州出现民办“技校”以来，一个新的“职业学托”应运而生，他们分散在火车站、汽车站等处，假装成求学的兄弟、父子或母子，见到真正求学的外地人，就上前搭讪，把学生骗到“技校”后从中牟利。

　　20多年来，一些老“学托”早已经完成了“资本积累”，自办培训学校，再雇亲戚、邻居当“学托”骗外地人，而且愈演愈烈。“学托”骗来一个学生，今年学校的规矩是“一千元全拿走，交齐学费对半开”，即如果学生交一千元，全归“学托”；如果交齐学费4000元，“学托”和学校各得2000元。逢年过节，学校还要大摆宴席宴请“学托”，给“学托”好处费，否则，“学托”就不送学生来。这种潜规则滋生了一大批“学托”。如今，在郑州有近500名这样的人，据查他们大部分来自杞县农村，属于“家族式运作”，靠骗学生发大财。一星期前，一名“学托”自曝内幕，震惊之余，记者到郑州火车站亲身体验……

　　暗访篇

　　钓出“学托”

　　4月6日上午10时许，本报两名记者穿着寒酸，手提大包扮作外地人，穿过火车站广场来到南侧。

　　为钓到“鱼”，记者装作对郑州很陌生，从路边卖地图的小贩手中买了份地图。就在两人装着看地图、辨别广告牌上“黄河学校”的准确地址时，两名男子凑上来，其中一男子40岁上下，穿黄色休闲西服；另一男子看起来不到20岁，身穿一套牛仔装。

　　站在记者身边，两人开始一唱一和演“双簧”：

　　“这两天我们可转了不少学校，这个黄河学校好像非常一般啊，离火车站太近了。一会儿咱们再到附近的学校去看看，一定给你找个满意的学校。”黄衣男子说。

　　发现记者注意听他们说话，黄衣男子继续说：“村里人说文化路附近有所学校很不错，将来从学校出来还分配工作。”

　　在得知记者是陪弟弟来郑州找技校学习计算机的，中年男子马上亲切地对记者说：“郑州这边的培训学校太乱了，我们看了好几家了，都不行，广告吹得太厉害了。”

　　当记者提出想到广告牌上写的黄河学校去看看时，他摇了摇头很不屑地说：“那不中，那个学校不专业，什么厨师、电焊、电脑都教，要想真正学到东西，得到专业的学校去。”记者随即又提出“华中技校”、“华夏学校”等也不错时，该男子忙称这些学校都在银基附近，火车站地区太乱，人太多，学生都没有心思学习。

　　见记者有些不知所措，该男子补充说：“我这两天是专门给弟弟找工作的，俺是开封兰考人。我们今天想去北环附近的郑州××计算机学校，老家有人在那上过，说那学校挺好的，专业学校，而且还分配工作，要不一块儿去看看？”怕记者不相信，他又掏出了一张身份证，证四周的防伪膜已经翘起，籍贯是开封杞县。

　　在记者表示信任后，两人边说边拉着记者跟他们一起去文化路上的电脑学校看看。

　　”学托”引路

　　随后，记者跟着这俩人坐上了28路公交车，当车行至文化路白庙社区站时，车上的自动报音器没响，杨某突然问旁边的人：“是不是白庙社区到了？”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连忙站了起来，拉着记者说：“到了，到了，下车吧，公交车怎么也不报站了。”

　　下了车，两人轻车熟路地将记者带到白庙社区门口右侧的一幢楼房。记者注意到，就在进入该楼房的时候，门口站着的不少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记者，脸上现出非常神秘的笑：“又有两个傻帽儿被叼上了。”

　　杨某领着记者径直走到了该学校三楼的招生咨询室，为试探对方，记者称想上厕所。“对面的门就是。”杨某不假思索地说。

　　见有人进来，咨询处一年轻女子忙迎了过来，首先问记者对郑州是否熟悉，得知记者只到过郑州几次后，便说这里是学校总部，分校在郑州南郊，离这里并不是很远。记者翻开招生简章时看到，该学校分校的地址在新郑郭店五里口附近，离郑州其实远得很。

　　在询问过程中，记者发现杨某等两人的心思根本不在询问学校的有关情况上，只是不停地配合女工作人员吹嘘该学校，记者借机问杨某是否报名。“我看不错，专业课开得挺多的，要学就学长一点，最起码也要一年吧！”参观完学校的机房后，杨某将记者拉到一边，“我看学校挺不错的，就在这儿上吧。”记者以学费太贵为由，称想再看两家。此时，杨某又立即改口说：“我带的钱也不是太多，这个学校实际上还不如另外一所学校。”

　　继续“忽悠”

　　走出白庙社区，杨某突然跑向附近的站牌，对记者说坐88路车就到了。

　　12时10分，车到达工人路颍河路站，杨某带记者到郑州市××技校，一位自称是教务处长的裴姓男子忙上前接待。在办公室墙上挂的教师相片和简介里，记者看到裴处长1983年毕业于武汉大学，学历为硕士研究生。裴处长说：“学校目前是定班招生，电脑只限100人报名，现在我们的报名已经差不多了，报名要尽快。”

　　当记者提出学制一年太长时，裴处长说：“我们是可以跳班的，事实上很多学生七八个月就可以毕业了，我们保证解决学生的就业问题。”正谈着，又进来两个“报名”的人，自称是湖南人，慕名而来，裴处长详细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看到记者仍在犹豫，裴处长说：“你们可以出去商量一下吗？看好了再报名。”在校门口，杨某说：“你们是怎么想的啊，这家学校比那家便宜多了，还没有住宿费，就在这儿学吧，让他们弟兄俩住一块儿。”看记者仍有一些问题，杨某有点急了，“我们都看了好几家了，出来也不容易，就别再跑了，有什么问题进去问个清楚，就报名吧！”

　　犹豫了一下，记者称中午饭还没吃，等吃了饭再来办手续，就借机离开了。一出大门，记者躲在一拐角处察看，只见杨某也出来了，乘公交车离去。

　　重回车站

　　昨天上午，记者一行3人（其中1人未见过杨某等）赶到郑州火车站继续“盯梢”，不到20分钟，杨某和他“弟弟”又出现在记者的视野里。看到有买地图和询问学校地址的，两人就蹭上去“故伎重演”。

　　临近中午，杨某等两人看到一农民模样的中年人带孩子在广告牌下看广告，又悄悄地站到他们的身边，记者（未见过杨某等两人的）也走过去，只听杨某低声说：“我们今天想去找老家人说的那所学校。听村里人说那学校挺好，专业学校，而且还分配工作。”在交谈一阵后，杨某开始和看地图的父子搭讪，这次，杨某称和那对父子是老乡，将来可以让两个孩子去上同一所学校。接着，杨某他们俩带那对父子乘上公交车离去，记者也跟着上了公交车。到陇海路和交通路附近时，杨某等人下车，进了学校设在这里的一招生点。

　　大约半个小时后，记者看到杨某和那对父子从招生点出来，那对父子从招生点出来后在招生人员的带领下向西走去。杨某他们俩则等对方走远后又返回招生点。几分钟后，杨某他们俩再次从招生点出来，走到公交车站牌处，杨某取出一张百元钱给了身旁的“弟弟”，又乘公交车回到火车站。

　　内幕篇

　　“我想给你们大河报谈谈‘学托’的事情，说老实话，我也是一名‘学托’，已经在郑州干了二三年，对‘学托’和一些技校骗学生的内幕了如指掌。之所以给你们说，是因为前不久我骗的一名学生得知被骗后要跳楼。他来自偏远农村，所交的4000元学费是他家人四处借来的，家人想让他能有一技之长，将来也好在社会上立足。知道这件事后，我心里十分不好受，决定罢手不干，再也不挣这黑心钱了！”

　　一星期前，一位操着豫东口音的杞县男子王小军（化名）来到本报，希望能通过记者的报道让那些来郑州求学的外地孩子再也不要上“学托”和一些无德技校的当了。

　　”学托”可以左右学校

　　我岁数比较大一些，前些年主要在家务农。3年前过春节时，邻村一位熟识的人见了我，看我穿得寒酸，他说让我到郑州当“学托”，一年挣个十几万元没问题。后来，我来郑州才了解到，他已经干了好几年，在郑州买了房子买了车。

　　他向我传授经验：“学托”主要集中在郑州市内的火车站和各个汽车站以及一些技校的门口，汽车站和技校门口不能去，因为这些地方已经被“霸占”，要想在人家的地盘上分一杯羹很难，弄不好小命就搭上了。只有火车站属于“公共地带”，他也在这一带混饭吃。

　　渐渐地，我弄明白了，在郑州的几个汽车站，北站有四五十个“学托”，南站有三十多个，西站和东站各有二十多个，总站有几十个。这些“学托”多是我们杞县人，谁也不侵犯谁的地盘。最多的就是火车站和对面的长途汽车中心站，能有二三百个“学托”，不光是杞县人，别的县也有。“学托”骗人从20多年前就开始了，有的老“学托”挣到钱后，干脆就自己投资办技校，再把老家的亲戚和邻居叫过来当“学托”，这样的技校在郑州至少有七八家。倒霉的是正规技校，一年要拿出上百万元打广告，结果外地孩子本来是冲着正规学校来的，到郑州后被骗到其他学校了，无奈，不少正规技校也开始用“学托”。

　　为了争生源，只要是逢年过节，用“学托”的技校都要请我们“聚餐”，发红包。今年春节前，一个技校在饭店摆了十几桌，请的都是“学托”。如果学校不请，“学托”就不给学校送学生，断了生源，你还咋办学校？所以，不请“学托”不送人，这已经成了一种风气，“学托”可以左右一个学校。

　　一天能骗七八个学生

　　要说骗学生的方式，其实也很简单，不外乎两种：问路法和电话法。当然，“学托”要能说会道，见机行事，否则很难骗住学生，“我第一年一天也就骗一个人，慢慢就锻炼出来了，最多一天曾骗过七八个学生”。

　　骗人两招

　　问路法：一般是两个“学托”装成父子、母子或者兄弟，背着一个大提包，像是来上学的样子。我们守在火车站或汽车站，见到类似学生来郑州找技校的，就上前套近乎：

　　“去某某技校怎么走？”

　　“不知道。”

　　“你去哪里？”

　　“某技校。”

　　“这个技校太远，环境也不好，不如咱们一起去另一家技校吧。”

　　电话法：有的外地人事先听广播记下技校的名字和电话，到郑州就用公用电话联系。我们就凑上前，记住电话号码，然后拨过去，自称是某某技校的，学校让来接学生。接到学生后，我们再说由于某某技校正在装修或者是别的原因，把他们带到另一家技校。

　　用此二法，基本上是百骗百中。

　　学校里还有”校中托”

　　把学生骗到学校只是迈出了第一步，也不能说百分之百就成功了，还需要我们接着演戏，加上学校里面的“校中托”的配合才可以。

　　到了学校后，我们会当着他们的面进行咨询，学校方也积极配合，讲学校开设的电脑、数控车床等专业多好多好，学生结业后还能安置工作等等。见时机成熟，学校工作人员会趁他们不备给我们学费，比如数控车床的学费是4000元，我们接过钱后就马上交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给开票据。见我们交了钱，被骗来的学生大多也会交钱，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只等着分钱了。

　　如果学生犹豫不决，学校还有“校中托”，马上就会有另外的“父子”走了进来，大声喊着：“我们找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你们这个学校了，早就听说你们学校好，还包找工作，快，给我们办入学手续！”在这种情绪的感染下，被骗来的学生基本能被“套牢”，乖乖地就把钱交了。

　　无论是我们也好，还是“校中托”也好，为了把戏演真，也得与被骗学生住在一起。而脱身的方法有多种。

　　脱身三招

　　把一大包行李放到宿舍后，我们假装上街转一圈就不回来了，校方再把我们的行李拿出来。

　　到晚上装病，突然喊肚疼，校方会假装把我们送到医院就脱身了。

　　正在宿舍里，有手机的话就假装接手机，没手机的校方会来通知，说我们家里有事，叫回去一趟，不至于引起被骗学生的注意。

　　”学托”可提一半学费

　　如果成功把学生骗来交了学费，我们就等着数钱了。

　　分利规则

　　学校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去年分利规则比如去年，学生交的学费只有600元，我们全部拿走，学校再送100元的路费，等于这一趟活能得到700元；如果学生把学费全部交完，双方就对半分。

　　今年分利规则今年的行情是学生只交1000元的话全归我们，如果交2000元就各拿一半，像数控车床的学费是4000元，我们可得2200元。

　　一天如果能拉几个这样的活，就能挣万把元。

　　被骗学生交了1000元都被我们拿走了，学校挣什么钱呢？他们不会做赔本生意的，第一，校方会想方设法让学生把学费补齐，给学生办个银行卡，让学生通知家长把钱往银行卡上打；第二，校方还会挣书本费、伙食费等；第三，让学生学两三个月，学校就给他们安置工作，安置也得收学生五六百元，而且去的都是校方事先商量好的公司，学生干一两个月，公司就把学生给“踢”走了。

　　学生对我们恨之入骨

　　有没有“穿帮”的时候？也有，多是学生交了学费一两天后才知道上当受骗，对我们“学托”恨之入骨，提出让学校退费，再遇到我们这些“学托”，学生们会把我们暴打一顿。

　　但大多数情况下，一是学校上课、住宿的地方与招生办公室不在一处，学生可以看到我们，但很难接近我们。二是一旦发生危机，学校会派专门的老师来做学生的工作，告诉学生在郑州到哪所学校都是一样，既然交了钱就安心在这里上吧；实在不行的话，就吓唬学生，不光让学生留下来，还得让学生把学费补齐。学生都是十七八岁的农村孩子，本来就老实，在郑州人生地不熟的只好作罢。

　　也有这种情况，被骗学生从学校出来后，向劳动部门反映，但很少。

　　钱没少挣都是”黑心”的

　　我干了这3年“学托”，说真的，钱没少挣，但这真的是“黑心钱”，尤其是这些学生大多来自偏远山区，他们的父母一点一滴地攒些钱太不容易了，就轻易被我们这些“学托”和无德学校骗走了。

　　从前年开始，我还发现，郑州市内的少数大中专院校也开始用“学托”了，夏季招生的时候我没少见这样的“学托”，他们骗的钱才多呐，上大中专院校学费就是万把元钱，他们不知道得提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