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粮也美味

　　■文/沈嘉禄

　　读中学时，有一年跟同学游西郊公园，马桶包里除了防身用的三角铁、泥刀，还有几包压缩饼干。压缩饼干是军用品，可能是“深挖洞、广积粮”过剩了，转为民用。记得是四角钱一包，内有四条，包装是白色的蜡纸，一个字也没有，放在今天就是典型的“三无产品”。但军用品就是不赖，奶香味浓，甜度也够，吃口湿软不渣，若与水一起进食，下肚后

　　前几天与太太去杭州，在清河坊吃到了一款台州小吃：什菜包。薄薄的面饼里夹了肉丝豆芽等荤素什锦，形状像一只枕头，味道也是乱哄哄的。但此包来头颇大，据说明代抗倭将领戚继光在台州打了一场胜仗，老百姓为慰劳戚家军，就做了这道点心供将士享用。后来戚家军为行军方便，就将这种外干里湿的什菜包充作军粮。

　　说起戚家军，我想起在福建曾吃过一种光饼，这种麦粉做的饼直径约五六厘米，两厘米厚厚，烘焙而成，外脆里松，奇异的是中间钻一小孔，据说是让戚家军行军时用绳子串起来挂在身上，随时可吃，非常方便，而且久放不坏。

　　其实在中国的饮食史上，军粮的“研制过程”或“品牌建设”往往很有情趣。据说成吉思汗率铁骑行军至某地，刚想埋锅造饭，忽报前方有敌逼近，聪明的厨师为了赶时间，就将羊肉片往大锅里一烫，断生即捞，拌了酱料供将士们吃。烫熟的羊肉比平时炙烤的羊肉鲜嫩许多，于是群情振奋，号角四起，打了个漂亮的胜仗。从此，涮羊肉就成了一道中国名菜。

　　再说博望锅盔，这是一道河南名点。话说诸葛亮采取联吴抗曹的方针，首次小试牛刀，就用火攻计在博望坡大胜曹军。班师回新野前令关羽镇守博望。此时正逢秋旱，又因博望地势较高而水位较低，士兵饮水造饭成了问题。诸葛亮得知后建议关羽：“多用干面，掺水少许，和成硬块，大锅炕之，得食为盔，以饷将士。”于是关羽按军师指示做成了锅盔状的面饼，又香又脆。现在这道名点在河南博望还能吃到。

　　“大救驾”像一出京剧，其实也是一道军粮。后周皇帝柴世荣命大将赵匡胤率兵攻打寿春，赵匡胤苦战九个多月方才啃下这块骨头，攻坚战后的赵部人疲马乏，赵本人也劳累过度，不思饮食。厨师就做了一种以猪油、金橘和核桃仁为馅的小圆饼献上，赵匡胤吃了胃口大开。后来赵靠陈桥兵变做了大宋开国皇帝，就将这种小圆饼敕封为“大救驾”。

　　上海人乔迁新居会向邻居分送馒头糕，其中有一款定胜糕。定胜糕用糯米和粳米按比例磨粉后加红曲米制成，里面是豆沙馅，腰细而两头大，形状如木匠师傅拼接木板而用的定榫。但很少有人知道它起源于南宋的一场战争。金兀术率军进犯苏杭，遭到韩世忠部的迎头痛击。不久敌方援军赶到，总共十万人马与韩世忠部对接，杀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此时，苏州百姓送来慰问品，其中就有一种状如定榫的粉红色米糕，韩世忠咬了一口，发现里面夹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金营像定榫，头大细腰身，当中一截断，两头不成形。”这不正是老百姓在献计献策吗？于是韩世忠按此提示，派精锐之师直插金军牛腩，再各个击破，终于大获全胜。因“定榫”与“定胜”谐音，从此这款很好吃的糕就叫定胜糕了，至今在黄天源还有售，蒸软了吃，别有风味。

　　最后说说黄桥烧饼，这是在1939年新四军东进开辟抗日根据地时，在黄桥之战中，黄桥老百姓夜以继日赶制出来慰劳子弟兵的。还编了一首歌，其中有一句：“烧饼要用热火烤，军队要把百姓帮。”二十年前上海流行举办街头小吃展，黄桥烧饼是很受欢迎的品种，我吃过，馅心是咸的，里面有火腿末、荠菜末和猪油酥面，烘得金黄香脆，味道不错。有许多老同志一买就是好几个，带回家教育下一代，上海的老百姓对新四军和陈老总还是很有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