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告诉我

　　◇蔡皋

　　神性

　　湘西是遥远而神秘的存在，他将真实指给我看，我的眼一下明亮起来，云开雾散，我仰见那神庙，我仰见真神，这里是诸神的走廊，永恒的母性，真正的人性方体现神性，而

　　湘西告诉我，他是一种独自的存在，区别于其它任何地方的性格的存在，这里是绿色的长廊、诸神的走廊……

　　由于神灵爱悦，这里才得着一万种人写不出来的好处，信不信由你！

　　“不可与外人道”，湘西这样对我说，一切都有安排——这个我知。

　　你看见了碾坊了不是？看见了水车不是？看见了桥不是？触摸了他们不是？在水里漂了不是？洗了手脚不是？读了山不是？读了河不是？读了田亩不是？那么，你知道你眼中见到和触及到的那个瞬间，应该明白一点什么，那么你的生活会注入一种无可言状的情绪，一种祥和、一种从静穆中陶冶出来的轻松、一种精神。

　　寻梦

　　因为湘西才有沈从文，沈从文的湘西和实实在在的湘西是同一件东西，又不是同一件东西。

　　湘西是一条织绵，沈从文在那里织进去他的梦。

　　我们驾一叶舟沿沅水而上溯酉水，两岸的景物一一从舟前掠过，我们企图在这些地方与沈从文相遇，我们是不是在寻一个美丽的梦？最自然的地方才最美，贴近自然的事物才是值得赞美的事物。接近自然就是接近神灵，接近神灵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空间

　　空间很能折磨人，有手有脚的大活人塞进那种被莫名其妙的东西充斥的空间里，这种情形尤其使人痛苦。人们不得不去找适合于自身存在的新的空间，这些举动大都徒劳。那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空间，它并不是一种物质的存在而是一种精神的存在，于是人们又试图去找精神，但是精神已离现时的人很远很远，他在上俯视着万方，觉得他的底下密密麻麻什么也看不清楚。“你帮得了下面么？”一些精灵怯怯地问。“谁知道呢？大概终究有知道我的。但那知道我的亦应知道，我帮不了‘他们’，‘他们’那里我呆不住，想帮也帮不了。”“你总得做点什么不能太游手好闲不是？”“好的，这是可以的。”于是我听得精神下到我身边如是说，说得那么多，那么好，就如同唱诗班的音乐流动起来，流到我的心里，我觉得墙隐去了，我置身于天地之间，四周的景色那样新鲜明朗，鸟语蝶阵、明澈的在水底招摇的水草，筏子，乌蓬的船，伟岸的山脉山坡一片又一片，绝无杂色的浅浅草，坡上轻静流着的香甜的空气。我感觉到身体的轻快，神志的清爽，没有羁绊，我听得到山的呼吸，水的呼吸，叶的呼吸，我听到一种语言，一种旷远而清亮的声音，注进我的体内，我不甚清楚，我并不想用什么可以操作的办法弄清它，但我又相信我可能接近他，扪及他，感受他，他是唯一能引我们走出方格空间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