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子之痛(图)

　　“儿呀，你能了解父母的心情吗？”

　　康进军的照片。□文／图记者金石

　　一名27岁的青年，给父母撒了一个谎，离开了家，从此杳无音信。父母历尽艰辛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他却不与父母通话，只用短信告诉父母不要管他。

　　这对“丢子”“寻子”夫妇的遭遇，引起社会各界对现代青年教育更深的思考。

　　本报于4月5日刊登了《父母心急如焚赶来救助》一文后，一周过去了，没有得到康进军回音。许多读者对一位成年人，离家半年不给父母一点音讯感到不解。记者就此问题采访了康进军父母，发现两代人在对待父母与儿女关系上，观念大相径庭，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儿子：我不回家你们就省心了

　　康进军的母亲洪清华告诉记者，她曾是小学教师，从小对儿子康进军管教得很严。康进军少年时期生活在校园里，品德纯朴，参加工作后，工作积极，与同事关系和谐，得到领导和同事的认可。

　　记者从康进军单位一负责人处也得到对他相同的评价。该负责人说，康进军没有和单位产生任何矛盾。

　　但康进军去年9月23日离开兰州时，对父母和单位都撒了谎。他给单位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说是去看望亲戚，对父母说是单位派他到外地学习半个月。过了国庆节，还不见康进军的人影，单位领导见到康进军的父亲康世华，询问情况，他们才知道康进军撒了谎。

　　康世华说，父母与康进军的关系也一直十分融洽，他的离家出走，没有先兆。康进军走时，只带了点简单的服装。

　　洪清华说，除上大学期间，康进军从小到大连自己的袜子都没有洗过。小时候，为了让儿子集中精力学习，家务都让父母干了；康进军工作后，父母二人都退休了，在家没有事，等康进军回到家，他们把要做的事都干完了。由于工作原因，康进军总在外面吃饭。而父母就这一个儿子，天天盼望他回家吃饭，经常到了吃饭时间，就打电话询问。但儿子对父母的心情似乎不大理解，认为自己回到家，反给父母添了麻烦，曾说：“我不回家，你们就省心了。”康进军这次临走时告诉母亲，他的手机在外地不能使用，让家人不要给他打电话。

　　父亲：我可以给你钱，供你发展

　　康世华焦急地四处打听康进军的音讯，吃惊地发现，康进军离家后，不仅没有和家里联系过，而且没有和任何同事、同学、亲友联系过。只是有人传说，康进军在西宁城关街某处开了一家火锅店。康世华去了，查遍街道没有找到。回到兰州继续询问，得到两个信息，一是康进军谈了一个女朋友；二是康进军曾与人合伙做生意亏损了。康世华计算了一下，康进军亏损额达数万元。

　　听说康进军在云南、北京、广州、上海有同学，康世华不顾自己心脏有病，千里迢迢前往寻找，但均无功而返。今年2月底，有人告诉康世华，康进军和女友贾静在西安有活动。康世华于3月1日奔赴西安，可找了3天没有找到两人，庆幸的是找到了他们的手机和小灵通号码。然而无论怎么打，都是关机。康世华从有关单位得到康进军留下的一个联系电话，满怀希望是康进军所租房屋房东的电话。他告诉妻子洪清华，妻子也认为这次要找到儿子了。于是，康世华根据此电话去找电话的主人。由于没有详细地址，又不好打电话冒昧询问，康进军只能靠双腿去大范围寻找。他在白家口一带，四处打听，转了几圈，直到下午6点也没有找到电话的主人。因附近没有饭馆，下午3点才吃了中午饭。次日，又找当地派出所才找到。但电话主人说，根本不认识康进军和贾静。

　　一个重要的线索断了。3月6日这天，康世华给康进军手机发短信。告诉儿子，自己在西安，希望他联系，他回不回兰州都行。可是没有回音，康世华又连发两个短信，说如果他不想回兰州，可以给他点钱，供他在西安发展用。

　　儿子：卖血卖肾也不用你们的钱了

　　自从得到儿子的手机和小灵通号码，康世华就不停地拨这两个号码，虽然没有接通一次电话，但头天晚上充的电，到第二天晚上就耗完了，按得他大拇指发酸。7日这天中午，电话突然接通，是位青年女子接的。当他说要找康世华时，对方说错了，就将电话挂断，然后关机。8日中午，又一次拨通了手机，可对方没有接，直接关机，但不久来了短信：“爸爸妈妈，我已离开西安了，别再找我了。我还好。”

　　得到回信，康世华又喜又忧，喜的是，说明儿子还活着，按照儿子过去的表现，只要他活着，绝不会这么长时间不和父母联系，所以他和妻子一直担心儿子出了事；但他还是担忧，为什么儿子不能和自己直接通电话？康世华连回3个短信：你亏的钱，我可以设法摆平，你还可以回单位上班。我和你妈都快疯了。我要和你通电话，以确认你到底是否为康进军。

　　康进军又回了一个短信，说了几件家中不为人知的事，以证明短信是他发的，然后说：爸别逼我，我的路已不多，你们回去吧。我没脸打电话。

　　3月9日，康世华经过反复斟酌，连发两个短信：你千万不要有无脸见我们的想法。作为父母，无论你犯过什么样的错误，我们都可以原谅。我们还会像过去一样疼爱你、关心你。你要知道，父母的心永远都在儿女身上。

　　就在这时，康世华得到一个信息，儿子在三爻村一个店铺里出现过。他立即和亲友去查找。由于不知道店铺的具体位置，他只好在三爻村挨家挨户找，找了三四十家同类店铺，才找到那家铺子。结果店主记不得见过康进军和贾静这两个青年。康世华想，儿子有可能住在三爻村里，便在村里打听、询问。直找到下午4点多，又累又渴的康世华想到一起来的亲友。当他找到亲友，准备招呼大家一起吃饭时，收到儿子一个短信：哪怕是卖血卖肾，我也不会再要你们的钱，假如哪天我死了，我会感谢你们的养育之恩，感谢上天的惩罚。

　　儿子为什么会如此绝情，康世华接受不了，憋得他喘不过来气。他悲伤地给妻子通报了儿子的短信，妻子也感到儿子的话太伤人心，让丈夫先回兰州。当天晚上，康世华带着无尽的痛苦，乘车返回兰州。

　　父亲：我不想再遭遇人生的不幸

　　回到兰州，康世华就挂上吊针。在治病期间，康世华心中的怒火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思索。人生有三大不幸：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康世华在八九岁时失去了父母，如今他54岁了，就要步入老年，儿子又不见了。他已经遭受了人生第一大不幸，绝不能再遭遇一个，无论如何要避免。

　　不久，又得到儿子在西安活动的消息。康世华3月21日上午打完吊针，下午就和妻子前往西安寻找。他们认为儿子住在三爻村的可能性最大，便住在三爻村，请一位姓杨的先生帮忙，在三爻村挨家挨户打听。他白天在村子里找，早晚在车站等候。就这样，3天跑了60多个院落。然后，他们又到城北一带寻找。找派出所查暂住人口登记表，见到派出所就进，还向刑警报案。

　　夫妻俩宁肯自己吃苦受累，也不想为寻找儿子，给提供线索或掌握情况的人带来麻烦，总是小心翼翼行事。为寻找儿子，他们什么方法都想了，从不迷信的他们，去算卦、求神。半年时间，累计各种花销达到7万多元。虽然这对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他认为，只要能找到儿子，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康世华夫妇就要自己的儿子。康进军是他们惟一的子女，是他全部的希望和爱。他们不能没有儿子。

　　儿子：假如，请……

　　3月29日，康世华突然接到兰州邮局投递员打来的电话，说是康进军从西安给他寄来一封特快专递。康世华急忙让一位昔日部队的战友去取，并让看了信的内容。听说内容非常重要，担心是他人伪造，康世华让战友连夜将信送到西安。

　　从字体看，是康进军笔迹，共12页。信中详述了康进军离开兰州的原因和过程。

　　洪清华从小给儿子灌输，人生不要求轰轰烈烈，只求一生平安，能平凡地度过一生也非常不容易。可康进军目睹社会现实，认为没有钱是不行的，他想展翅高飞，凭自己的智慧去挣钱，回报父母，让父母有一个成功的儿子，令人羡慕的儿子，不想再坐吃父母的血汗钱，于是与人合伙做生意，没有料到生意出现了问题，他的10万元赔了进去。康进军突然发现自己输得一无所有，输掉了全家的幸福。他选择了回避，先躲到云南，又到了西安。

　　洪清华这才想到儿子离开前说过一句话：妈，我现在才体会到你说的平平安安、平平凡凡过一生是正确的。

　　康进军在信中写道：眼泪顺着鼻尖流到了笔尖，伤心之余惟有后悔。哪怕是植物人，对亲人的呼唤，也会有所微触，而今的他却无颜诉说感情。他和贾静在西安本来都找到一份工作，可他不幸染上了肺结核，因交不起1万元住院押金治疗而日益严重。得知父母来找他，几度搬迁躲避，使肺结核又传染给贾静。但他在没有发展前，死也不会回家。“假如几年后我们有望相聚，你们还能听到儿子的声音，还能含饴弄孙”，他请求父母给账上打几万元钱，让他们住院治疗。他们已经把手机卖了，已停药3天，仅有的钱发过特快专递后，坚持不了两天。

　　最后落款为“不孝子康进军绝笔”。

　　母亲：他太自私了

　　收到康进军的信，康世华和妻子急了。虽然字迹像儿子的笔体，但他们又不能完全相信信的内容。经过一番痛苦的考虑，他们请朋友给账上打了1.1万元，可迟迟不见儿子收到钱的信息。

　　康世华和妻子心急如焚，他们跑了西安大小20所医院寻找，但都没有儿子的踪影。看到病房的青年患者都有父母照顾，洪清华心如刀绞。儿子和女友都得了病，谁来照顾他们。在此之前，他们怕给儿子带来不好影响，一直悄悄设法寻找。可如今，儿子得了重病，如果不及时治疗，生命就受到威胁。也许他们已经病得躺在某个不为人注意的房间里奄奄一息。康世华夫妇慌了，找到报社和电视台，公开寻找儿子。可经报纸和电视台报道后，还是没有能找到。

　　康世华说，我有心脏病，儿子是知道的，过去许多药，都是儿子买的。如今，为了找儿子，多次犯病，而且一直上火。最近心脏病又严重了。单从这一点考虑，儿子也不应当拒绝和父母见面。康进军是第一代独生子女，他的做法，是独生子女以自我为中心的表现。

　　洪清华流着泪告诉记者，儿子自尊到自私的地步，一点不考虑父母的感受。当初离开父母那么长时间，竟然连句说假话的电话都没有。如今病了，又不让父母照顾。父母能不管你吗？你不让父母照顾你，那不是割父母的心吗？见到你生病的样子，我们会痛苦，可不让我们见你，更痛苦。让我们听听你的声音也好。你不去医院治疗，也会危害社会。我们还希望老了以后，你能照顾，可你如今光从个人角度考虑问题，既不想如今的心情，也不想父母的未来。儿呀，你太自私了！

　　请知情者提供康进军线索，并就此现象和独生子女教育问题，进行评说。联系电话：87632805tebao＠xawb．com

　　编后父母和儿子分离半年，虽然同居一城，仍不得相见。在通讯、交通如此发达的今天，空间距离已不成其为距离，空间愈来愈小，人们相距得越来越近，就是相隔千山万水，只要愿意，可以马上对话。可康进军和父母彼此之间意识上却存在一条鸿沟：首先，父母认为，亲情大于一切，无论什么都无法割舍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感情，但在康进军看来，个人的尊严大于一切，为了自己的尊严，可以放弃一切；其次，父母认为，自己身上的责任是不可推卸的，该负的责任不能承担，是最大的痛苦。但在康进军看来，可以采取回避的方式，摆脱难以承担的责任，眼不见，心不烦，甚至认为只要父母见不到自己重病的样子，也就不会痛苦。

　　康进军的观念代表了许多青年，特别是众多独生子女的价值取向。他们不是没有感情、六亲不认，但在对待亲情的尺度上，与老一辈传统观念有差距，最主要的是，一切围绕自己思考问题。这种差距，会影响家庭的稳定，社会的安定。希望引起社会工作者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