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炮响　西峡蝙蝠洞生态告急

　　这位专家与蝙蝠群有着怎样的交往？这些蝙蝠的命运是怎么被改变的？在它们命运改变的背后折射出什么样的现实？记者的调查欲解开这些谜团。

　　6年时间

　　10万多只蝙蝠数量减少近一半

　　“去年6月，我给有关部门写了封信，建议保护好这些蝙蝠。快一年了，我的呼吁毫无结果，让人伤心透了。”4月11日，中科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张树义博士气愤而又无奈地告诉记者。

　　张树义博士除了是中科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外，还挂着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物种生存委员会委员等头衔，他是国际上一流的蝙蝠研究专家。张树义所说的蝙蝠，在南阳市西峡县王里桥乡的一个山洞内。之所以呼吁保护这些蝙蝠，是因为他第一次到这个山洞时，发现这些蝙蝠有10万只以上，种类有7种。无论数量还是种类，这个蝙蝠群均居国内首位，但仅隔6年，山洞里蝙蝠的数量减少了将近一半，种类仅剩5种。

　　“减少幅度这么大，让人吃惊！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消失！”张博士说，“蝙蝠与人的关系大着呢！要知道，它们是森林的保护神！没有它们，森林害虫将泛滥成灾。蝙蝠是对人类有益的小生灵啊！”

　　在张树义提供的资料上，记者看到：“食虫蝙蝠是消灭林区害虫的能手，能大大减少林区病虫害现象的发生。蝙蝠能有效消灭害虫，大大减少了杀虫剂的使用，从而减少土地和水的污染，同时也减少了疾病的传播途径。”

　　“蝙蝠群的发现本来就很不容易，好不容易发现了，就应该好好保护。像西峡这么大规模的蝙蝠群，如果保护得好，研究价值和观赏价值是能带来经济效益的啊！怎么能让破坏得这么快？”张树义痛心疾首地说。

　　4次考察

　　采石场炮声影响山洞蝙蝠群生存

　　让张博士牵挂的蝙蝠洞有着神奇的传说。

　　据说，很多年前，西峡县王里桥乡一老农进山采药时，发现一个名叫赤水沟的山坳半山腰处有一个山洞，每到傍晚时分，就有无数蝙蝠集体出洞，每天清晨，它们又结伴进洞。飞进飞出时，洞口附近上空密密匝匝、遮天蔽日、声震山谷，甚为壮观。而白天，这里寂无声息。

　　村民们很想进山洞看看，但相传山洞内全是泉水，根本没法进人。水有多深也没人知道，在洞口侧耳细听，可隐隐约约地听见“哗哗”流水声，但一直没见水从洞中流出。有好奇者想探探洞有多深，但没人敢涉足，有人就弄了几只带着记号的鸭子放到洞中，据说几天后在邻县一河流中出现，由此看来此洞能贯穿大山，恐怕至少有50公里。

　　当地还传说洞中有条巨蛇，当地小孩哭闹，大人便说“如再哭，扔到蝙蝠洞中”，小孩顿时就不吱声了……种种传说增添了山洞的神秘色彩。

　　2000年左右，旅游开发热在全国兴起。当地政府把目光盯上了这个神奇的山洞，派人进入山洞口一看，竟发现这里是一个天然溶洞。里面不但有造型各异的钟乳石、石柱、石幔等，岩壁还有美丽多变的岩画。进入山洞深处，举目上看，可见到蝙蝠倒挂的奇观。

　　“有这么多好东西，搞旅游开发肯定能吸引来不少人。”于是，当地政府开始动工开发：铺修路面、打通出洞口，昔日空寂无人的山洞一时间喧嚣起来。

　　在当地政府准备开发之前，媒体上便将洞内有7种、不下10万只蝙蝠的情况披露了出来，这引起了张树义的注意。他闻讯后立即带着学生来考察，得出了洞内蝙蝠无论从数量还是种类在国内都算最多的结论。

　　张树义的考察被媒体报道后，吸引了很多外地游客前来看稀罕，这进一步坚定了当地政府开发山洞的决心。但张树义却进言当地政府：“不要急于开发，这样会惊扰蝙蝠，甚至导致蝙蝠减少或死亡，最好在洞外建一个观蝠台，让游客们在早晚两个时间内观看蝙蝠出洞入洞的景观。”

　　两年后，张树义再次来到这里，发现山洞已经开发完毕：没有观蝠台，人们是直接进洞打着手电或借着洞内的照明灯看岩画、看蝙蝠。

　　张树义对这些做法很失望，他向当地政府提出建议：洞内照明灯是很亮的日光灯，很容易刺激蝙蝠。这个建议被采纳了。不久，日光灯被换上了光线柔和的专业灯具。

　　2004年冬季，张树义又一次来到蝙蝠洞。他发现，蝙蝠数量比以前明显减少了。一了解，才知道山洞附近建了采石场。“采石场是要放炮的，放炮的声音和震动对蝙蝠会产生很大影响。蝙蝠出生时，年幼的小蝙蝠和身体虚弱的母蝙蝠很容易因为震动悬挂不住，从洞顶掉下来摔死。”张树义向当地政府建议取缔这家采石场。

　　张树义的建议得到了蝙蝠洞景区的经营者余惠琴的支持。张树义认为，余惠琴是“一个对蝙蝠有爱心、想把蝙蝠洞经营和蝙蝠保护结合在一起的人”。张树义与余惠琴签订了一个合作协议，协议约定，蝙蝠洞景区为张树义考察提供方便；张树义的研究结果，蝙蝠洞可以与其共享。

　　2005年6月，张树义第四次来到蝙蝠洞时，发现他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在这个新生蝙蝠大量出现的时节，随着轰鸣的炮声，不少蝙蝠在震荡中堕地死亡。

　　伤心万分的张树义立即给当地政府写了一封信。在这封信中，张树义直言不讳地说，西峡县对蝙蝠的保护工作做得不好，应该让蝙蝠洞附近的采石场立即停工。

　　信件发出后，张树义多次催问结果，得到的回答是“正在办理”。但是直到今天，张树义非常沮丧地发现，采石场生产照旧，没有停工的迹象。

　　处理结果

　　村民得到补偿蝙蝠生存环境无人管

　　4月7日中午10时许，记者来到了这个令张树义十分牵挂的蝙蝠洞，发现这里已是一个须购30元的门票才能进入的ＡＡＡ景区，通往蝙蝠洞的路全是水泥路。洞口还有导游引导讲解（如图）。一个被称做“观蝠台”的四角亭建在洞口对面。

　　“不过，因为要看蝙蝠出入洞得在早晚两头，没有白天进洞看的游客多。”导游小姐说。

　　进洞后，一路岩画看过去，便是一个很大的溶洞，随着导游的手电，记者举头向岩顶看，大大小小的蝙蝠头朝下挂得密密麻麻，只是一旦有人发出大声，便有不少蝙蝠左右摇晃起来。“要是采石场放炮，摇晃得会更厉害，身体弱的蝙蝠就会掉下来摔死。”导游说，“不光是蝙蝠受害，采石场周围的村民也深受其害呀。”

　　来到蝙蝠洞对面的山头，记者看到的是两堵如斧劈般的裸露山体（如图），与周围翠绿逼人的植被形成鲜明的对比。知情人告诉记者：“那就是采石场干的。”记者看到裸露山体下边，几台挖掘机正在铲着从山上开采下来的石料，不时有炮声从山中传来。“这就是采石场在放炮开采石头。”

　　下了山，记者走进蝙蝠洞下采石场附近的一个村庄。刚进村，一辆满载石头的大货车从村里开出来，一时间尘土飞扬。正在门口晾晒衣服的村民李大娘见状赶紧把衣服收进屋里：“唉，天天都这样，整天像下霜一样，吃饭、晒衣服都不敢出门。”

　　“因为采石场放炮，2002年，我家的新建的平房被震裂了4个口子，孩子睡着觉都被震得哭，吓得胆都小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说。

　　在张树义为蝙蝠们鸣不平的同时，村民们也开始为他们的生活环境而抗争。2004年4月19日，西峡县政协就此事向县委、县政府递交《急情特报》，要求关闭采石场。县委、县政府责令县国土局调查处理。2004年4月29日，县国土局的调查结果称，该采石场“属依法经营、手续齐全”，且“为我县公路及城市建设作出了贡献”，蝙蝠洞与采石场相距1500米，且有山岭相隔，“没有违反风景名胜区内禁止开山采石的规定”。最后决定，把采石场所用的大炮换成小炮，生产运送石料时多洒些水。同时，采石场与村民们达成协议，每年采石场给村民一定的补偿款。

　　村民们的怨气逐渐平息了，但蝙蝠的数量仍在不断减少。“村民们有说法了，我们的蝙蝠谁管呢？”蝙蝠洞的经营者余惠琴忧心忡忡。

　　生态保护

　　山清水秀能否容忍继续采石？

　　“听说南阳市正全力创建‘伏牛山世界地质公园’，难道能容忍这种开山毁林的采石场存在吗？”在记者的采访中，张树义和余惠琴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据了解，今年5月中旬，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专家将来南阳进行考察验收。

　　南阳当地媒体援引该市某领导的话说“要倾全城之力，集全民之智，动员全社会力量，确保顺利通过考察，拿下‘伏牛山世界地质公园’这一金字招牌”。

　　“既然蝙蝠洞属于伏牛山，毗邻的山体必然属于‘伏牛山世界地质公园’的范围。既然是世界地质公园，肯定不允许这样开山取石、破坏山体呀。”余惠琴说，3月26日，“世界地质公园创建督察组”成员在对景区和沿途进行督察后归纳出存在的十大问题里，就有‘采石场未关闭’这一项。据悉，内乡县已经放出风声，要在4月20日前，将沿途采石场一律关停，恢复地貌景观。“人家都下那么大工夫根治采石场，我们山洞附近的这个采石场难道就取缔不了吗？”

　　记者就此采访了西峡县国土局，西峡县国土局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既然是合法企业，就不能取缔，否则是要赔偿经济损失的。

　　而蝙蝠洞附近的那家采石场的负责人庞某说，这个企业是他专门从安阳招商引资来的，是受县政府重点保护的。

　　但余惠琴认为，采石场是绝对不允许在“世界地质公园”这类保护区里存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地质遗迹保护管理规定》第十七条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在保护区内及可能对地质遗迹造成影响的一定范围内进行采石、取土、开矿、放牧、砍伐以及其他对保护对象有损害的活动。否则将视具体情况给予警告、罚款、没收非法所得，并责令赔偿损失。”

　　张树义说，北京近郊有一个霞云岭蝙蝠洞，里面的蝙蝠仅有2000只左右，但有关部门很注意生态保护，最终吸引了中科院动物研究所与当地政府于2004年11月20日联合建起了蝙蝠研究与保护基地，这也是亚洲第一家蝙蝠研究与保护基地。

　　“西峡的蝙蝠洞里有这么大规模的蝙蝠群，如果不注意保护，不是在自毁金饭碗吗？”张树义如是说。

　　□记者杨振东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