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觉行记

　　昭觉

　　行记

　　我的昭觉日记，由一个关于支教学生的“笑话”开始。

　　4月10日“半小时”的故事

　　今天，在进昭觉的路上，为了让我们对沿途的悬崖峭壁不太紧张，谢鸣讲了一个笑话。

　　“从前，有个支教大学生打算去家访一户学生，他问那个学生：‘你家离学校多远？’学生说：‘不远，走半个钟头。’结果老师跟着学生走啊走啊走啊，也不知翻了多少个山，过了几个半小时，学生的家还是不见影子，老师奇怪地问学生：‘你家真得只用半小时？’学生答：‘老师，我们平时都是用跑的……’”

　　当时我们每个人都笑了。

　　不过我很快发现这个笑话背后的泪水，下午5点到达昭觉时，我遇见了这个故事的原形人物——浙大支教团成员沈建忠。

　　他说，那是去年国庆节的事，当时他的家访对象是“离校较近”的孙子日罗家，班长亲口承诺“半小时就到了”。

　　那天还在下大雨，阿里木牛（班长）舍不得花两块钱坐车。结果，沈建忠扛着装满学习用品的大包，在省道上走了近一个钟头。终于，班长把他带到一座山下，指着山顶说，孙子日罗的家就在山上，快到了。

　　“那山的坡度几乎就和地面是垂直，很陡峭，没有路。”沈建忠说，人高马大、农村出身的他，心里都发慌，而班长，却走得飞快，后来，扛包打伞的沈建忠不得不喊：“等等老师，老师……爬不动了……”

　　等爬到孙子日罗家，沈建忠一看表，整整花了3个小时。孙子日罗从羊圈里爬出来，高兴地说，她爸爸听说老师要来，一定要见见老师，于是，孙子日罗请隔壁的孩子去叫一声在外种地的父亲。

　　结果，这一等就是两个半小时，一打听才知道，孙子日罗家的田还隔着一座山……

　　顺便列3个我了解到的当地学校早上开课的时间：普诗乡中心小学，9点50分；昭觉县瓦洛基点校，10点；昭觉县牛博村小学，11点。

　　“不晚点上课，学生怎么赶得到？他们都是6点半就出门了。”每个校长都这么说。

　　沈建忠告诉我，“半小时”的说法，怪不得孩子，首先他们时间观念本来就不强，二来，孩子每天翻山越岭早已习惯了。

　　4月11日50年的教育级差

　　因为叶俊超早上在昭觉中学有一堂历史公开课，我们来到昭觉县这所惟一的“重高”，这在当地人心目中的“大学直通车”，其实真考上一本、二本的，也不过是个位数。

　　2004年校长张德强接受《中国青年报》采访时说：代表昭觉县最高教育水平的昭中，和眉山、乐山等地学校的差距是50年，和成都平原的学校差距80年。

　　叶俊超原本在昭中教化学，不料教的历史老师最近突然得病，结果3个班的历史课就落到了他头上。他自嘲说，就当是复习历史。

　　跨专业代课，对支教学生已经司空见惯，尤其是英语、历史、政治和电脑，我们此届支教团的9位同学，大多要代这些课。

　　4月12日又没躲过晚餐时间

　　今天下午3点，在瓦洛基点校，浙大完成了20套课桌的赠送仪式后，谢鸣一看表，示意大家可以“撤”了，结果他还是被校长沙马伍河一把拉住了。

　　“唉，你们已经杀了吗，太快了吧……”谢鸣懊悔团队又走晚了一步。我很是不解。

　　原来，依当地习俗，彝族人民都要宰杀小猪来招待贵客，表示敬意，即便是很困难的家庭。

　　沈建忠说，以前家访孙子日罗时，就是因为不了解当地习俗，到了晚饭时间，随访学生都暗示他快走，等到家长端上热气腾腾的烤猪时，他才恍然大悟：“这个学生家，人均年收入不会多过300元，……一头小猪，起码是150元，就因为我，吃了他们一个人半年的收入……”

　　从此以后，支教学生在接近用餐时间前，坚决告辞。

　　肉端上来了，当然不像城里做法那样讲究，一块块巴掌大的肉外皮，因为直接用火烧，是一层漆黑的焦碳。

　　沙马伍河一个劲地劝大家多吃，他说，因为支教团和企业捐助，学校从3年前一个只有70多名学生、终年只能坐在露天泥地里上课的小学，变成了今天有教室、有桌椅、有近200学生的学校。

　　我们每个人都吃了，肉很香，吃得手黑，嘴黑，咂吧着舌尖的味道，心情却很复杂。

　　4月14日队员的求救邮件

　　在飞机上，一直忘不了关于支教学生在当地看病的话题。

　　——王同学拉了21天肚子之后，终于去看病。

　　在他前面，是一名10几岁的男孩。

　　大夫说：“我认为，是肺炎，没错，就是肺炎，不相信？你问护士去……”

　　轮到王同学时，大夫说：“我认为，是肠胃炎，没错，不相信？你问护士去……”

　　支教队员们都说，那里的孩子，早熟和对生死的超脱程度，超出他们的想象。由于贫穷和医疗水平低下，孩子在上学时期失去双亲或单亲的几率大大高于城市，比如只有36个学生的牛博村小学，孤儿有18名。

　　回到杭州已是晚上10点，很累，但一直被感动着的我，还是打开了邮箱。有位支教队员已经给我发了一封邮件，他说，6年级班上有一名叫切沙伍合的男生，成绩不错，但得了再生性障碍贫血（白血病），家里人均年收入不足400元，因为无钱治疗，已被成都的医院送回家，而不知自己病情的孩子，还在盼着上学，希望得到社会的帮助。

　　但愿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