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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条不冒泡的鱼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4月16日12:55 中国青年报

  在几年的心理咨询过程中,主动跟我联系并独自走进咨询室的初中生并不多见,李慧(化名)是其中一个。

  李慧,某中学初三女生,成绩在该校的外语特长班排名前十位。三个月前出现厌食症状,虽然到医院求治,却没有好转,身体每况愈下,严重地影响了正常的生活和学习。

  中考临近,想必又是一个过度焦虑导致身心失衡的案例?我暗想。

  如果不学习我就没有事情可干了

  初次见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瘦小的身体、苍白如纸的脸和一头散开的长发。她述说了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

  “我特别着急,想马上治好这个毛病。我好怕成绩会继续往下掉……有个老中医说,也许是我最近焦虑情绪严重,引起了脾胃不适,忍一忍就能熬过去了。那我就熬吧,一天天地数日子,装得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好像真能学进去一样……我不知道还要等几个月、几年?”

  因为病痛的不确定性,也因为中考临近,李慧深深陷入恐惧和忧虑的状态中。我想先引导她放松一下:“你看,距离中考还有比较长一段时间,还是有很多机会的……”

  “万一我考不好呢?”李慧焦虑地说,“我必须一次就考上,还必须上一个好一点儿的高中,那样才能顺利上大学。”

  是家长的期待,还是自我要求?有些学生深陷在以“必须”为关键词的主观认定中,就好像走上了一条没有岔口的封闭道路,只能向前、向前。

  当我把心中的疑问提出来时,李慧嘴角咧了咧,干笑了一下:“从上学的第一天起,家里就没人管我的学习,我妈说学好学赖都无所谓,能及格就行了。小学时,有一次我拿了个全班最高分,兴奋地跑回家告诉她,结果,我妈什么反应也没有。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跟她说学习的事了。

  “我很努力自觉。比如外语,我在上小学时没学过,可班里大部分同学学了好多年了,还有人拿到了国家考试的等级证书!所以,一开始我就落下一大截。但是现在,我甚至远远超过了他们。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学习,奋斗目标是什么,但我知道如果不学习,就没有事情可干了。那太可怕了!”

  “你是说,你学习只是为了把时间占上?着急考试,是怕自己升不了学无事可做?”

  “是啊!我没什么朋友,不爱逛街,也没有其他爱好,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做功课。我的小屋,冬天也不生火,非常清静。有时我也会听听歌、看看书,静静地想事情或者发呆。”

  因家离得太远,上初中后,妈妈就给李慧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屋子。妈妈不来住,一是嫌照顾李慧麻烦,二是怕影响她找牌友打牌。妈妈雇个下岗女工每天晚上来做晚饭、陪住。那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

  听到一个初中生保持这样的生活状态,我有点儿惊讶:“你这样讲,我自己都感到有点儿孤独,不知道你的感觉怎样?”

  “……无所谓,习惯了。”李慧顿了顿,告诉我,“在学校,我一直是个安静的学生,从不惹是生非,但班主任和同学还是认为我怪怪的,我妈也说我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用现在的话叫做另类!异类!难道,我真像他们所说是个叛逆吗?”

  我不知道有谁喜欢我愿意跟我交往

  与李慧的交流揭示出了一般性的考试焦虑背后复杂的谜团。是叛逆还是压抑?也许这些疑问让李慧表面沉静、内心激战频频。

  “能跟我说说大家认为你叛逆的理由吗?”接下来的几次交流,我们的话题转移到了现象。

  “我喜欢独来独往,从不主动跟别人搭话、发展什么友情,别人可能觉得我很清高吧;我对集体活动也不积极,从不争当老师屁股后头干这干那的好学生;班里发生什么激动的事,哪怕是得奖、打架之类的,我心里小小震荡一下,很快就没感觉了……”

  李慧还讲了一件与班主任激烈PK的“头发事件”:刚入学时,她违反校规,不剪长发。当她成为全校升旗仪式上的焦点,被班主任痛斥的时候,她竟然说再逼她就退学。最后,是她妈妈弄来了一张少年宫舞蹈班的证明应付过去了。

  “头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比我妈对于我的意义更大!它让我感觉特别踏实、舒服,就像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挨批时我感到特别委屈,心想:我就剩下这么一丁点儿陪伴我的东西了,你们还要夺走……从那以后,班主任就再也没有给过我好脸儿。唉!不过我也无所谓了。”

  “李慧,我感觉你通常不是有意用叛逆来显示自己,你可能有些担忧也有些畏惧,怕得不到也怕失去,是这样吗?”

  几分钟内悄然无声。

  “其实,可能在我心里真正担心的是,别人是不是有兴趣和我谈话!我真的不知道,同学中有谁喜欢我?有谁愿意跟我交往?

  在缓慢低语的过程中,李慧的眼圈一次又一次泛红,但泪水最终没有掉下来。我不知道她是怎样压抑着自己走过这十几年的路程的,看起来单薄弱小的她好似有很多负面的生活体验,而且,仿佛从未向别人倾诉过。

  告诉我如何与母亲脱离关系

  在咨询的间隔期内,李慧打来电话向我咨询如何与母亲脱离关系。

  “李慧,下次见面时,我们要说说你的家。”

  “有必要吗?”她提出质疑。但围绕这个主题的面谈还是如期进行了。

  李慧的妈妈也应邀一同前来。我看到,她那比女儿还苍白的脸上带着常年熬夜留下的倦色,坐在沙发上哈欠连天。

  “累死了!不瞒您说,从小到大,我对李慧管得还真不多。也就是这回去了两趟学校,跑了几家医院。我也挺忙的,总要跟朋友打麻将、唱歌、吃饭,一玩儿就是一宿。自从结婚,我就把工作辞了,也因为这个,我才找个人照顾李慧。”

  来咨询室的家长各式各样,但我看到的大多数是整天围着孩子转的,李慧妈妈的开场白确实十分另类。

  “我从来就不喜欢孩子!养孩子实在太麻烦了!刚生完李慧没多久,我就把她交给我妈了,老太太一个人住,不爱说话,腿脚也不好,正好是个伴儿。直到上小学,我才把李慧接到身边。我不会像人家那样,不错眼珠儿地盯着,一口一个宝贝儿地叫着,好像就是为了孩子才活着似的!我做不出来!李慧小时候也有一阵子特黏糊我,追着让我抱,弄得我浑身不自在,真烦孩子挨着我。”

  妈妈毫不在意当着孩子的面讲这些,我转而问李慧:“那么,你对小时候的事还能记起什么呢?”

  与妈妈隔得很远坐着的李慧沉默半晌,开口说道:“我只记得根本没有人理我!每天我都在自己搭积木、跟布娃娃过家家,姥姥成天织毛线;她不准我往楼下跑,总是用鬼怪吓唬我;我爸我妈不常来看我,即使来了,也只是带我吃顿饭,像赶火车似的。他们从来没带我出去玩过,甚至没单独陪我多待一会儿……”

  听到这儿,李慧妈妈可能想解释:“他爸忙,跟别人合伙办了一家公司,起初挣了些钱,我们家有车有房……就是没时间管李慧。”

  “李慧现在这种情况,她爸爸能一起来做些帮助工作吗?”

  李慧妈妈苦笑了一下,“和我比起来,李慧更愿意跟他在一起。可一年前,她爸让人家给骗了,赔了几百万,房子和车都抵押出去了。后来,她爸去外地打工了,哪还顾得上管别的呢?”家庭遭遇经济变故,爸爸又“消失”了,这些想必都对李慧有不小的影响。可当我向李慧求证时,她用音调低沉的话语否认了。

  “没影响,大人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问。我爸走后我们一直没见过面。他有他的事,我也有我的事。他在家也帮不了我,我们平时没什么可说的。”

  父母吵架,6岁的我在储藏室中憋了14个小时

  在我请她妈妈离开后,李慧又说起她的家:爸爸是离了婚跟妈妈结婚的。由于双方都有一些不满意对方之处,一直闹离婚。起初,李慧见他们又咆哮又摔东西,经常吓得哇哇大哭。一次,她藏到了家中的储藏室里,激战后的夫妻竟然谁也没想起6岁的女儿,让她在里面憋了14个小时!

  可想而知她家里的气氛!爸爸常出差,妈妈过的是晨昏颠倒的日子,有时几天碰不上面,即使偶然在家,她们也是各干各的。后来,李慧也开始跟妈妈吵,为她不做饭、为她不过问自己的事情……

  “认识我的老师、同学都说,李慧在班里安静得就像不存在一样。教过我的很多老师甚至从来就不曾记得我!我不想妈妈总是对我视而不见,我就跟她吵架!昨天,我们俩正吵着,她忽然跪下来求我,说反正我们活着都没什么意思,干脆一起死了算了。”李慧终于落泪了,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任泪水成串地落下来。

  在李慧为自己画的自画像上,我看到一条孤独的小鱼,自顾自地在角落游着,它吐不出泡泡,远离鱼群……

  在老师和同学的眼里,有些“另类”的李慧看起来是那么不正常:她触摸不到亲情,捕捉不到友情,体会不到心情,释放不出热情;在“习惯了”的处世常态中,频频举起“无所谓”的大盾牌,护卫着自己“漫长而乏味”的少年生活。

  压抑、无奈、恐惧等情绪,就像一个个毒瘤深藏在李慧的体内,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增长、扩散,直至李慧那早已焦虑、紧张的身躯再也难以承受,终以身体的症状“冲杀”了出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可怕力量?居然让一个本应灵动、鲜活、健康的生命变得如此冷漠!如此的一味拒绝、远离群体,自我封闭。

  人们常说,只有生命才能塑造生命、影响生命。对于李慧成长最有价值的生命——父母却似不存在一样。

  咨询后记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由于某些先天或后天疾病造成了情感冷淡,爱与被爱是人的一种基本需要。基本需要得不到满足,就会引发精神障碍。如果一个人从小缺乏母爱,他便很难学会如何主动爱他人。由于爱的匮乏,他会认为自己是不值得享受他人的爱,也就更没有勇气和信心与他人亲近。

  心理学上母爱剥夺实验能让人看到,与母亲分离的婴幼儿会有如下异常反应:沮丧、退缩、活动减少、无精打采,对周围环境中的变动不关心、不注意、不感兴趣也没有反应,只会满面愁容地低声啜泣等。想一想李慧的童年经历,似乎就不难理解她现在人际交往困难是如何形成的了。李慧的“叛逆”只是毫无力量的被动表现而已。

  还需看到,尽管李慧总在说“无所谓”,但她儿时向母亲表现的亲昵,现今与母亲的吵闹始终说明李慧渴望得到父母的关爱。而这种愿望多年来一直在遭受父母的打击,远离的父亲、生疏的母亲,都是亲人给予的惩罚。因为害怕惩罚,李慧陷入自我否定性压抑,潜意识中认为,渴求父母之爱是“可耻”的、徒劳的,这种欲望必须从根本上消灭掉。当对父母苦苦的期待找不到实现的途径时,只好借助于防御机制——以扭曲和病态的方式表现出来,厌食症便由此产生。

  当然还可以有另外一种视角:李慧最基本的安全需要在幼年时没有得到满足。父母的“冷落”、“遗弃”以及无休止的争吵,深深留在她幼小的心中。于是,追求安全、严格自我控制,使得李慧在饮食上对自己有一种强求,如果没有按规矩把握好食量,李慧便会感到强烈的不安和焦虑。中考前的紧张、家庭的变故增加了刺激源,内心忐忑的李慧越想维持平衡,越吃得少,最终被病症控制。

  李慧父母不和谐的关系也是造成问题的原因。李慧的父母失和已久,却并不积极处理彼此间的矛盾;而且,他们两人显然都是有待改善的个体,远离家庭的父亲形象模糊,因自身价值感缺失而情感冷淡的母亲体会不到生活的意义。李慧从他们身上只能模仿到逃避、消极、茫然……

  接下来的几次面询,我将重心放在了帮助李慧建立积极的自我概念,初步规划未来上。家庭遭遇危机,父母缺位,李慧只能调动自身力量,依靠自己走好每一步。

  面对她的中考焦虑,我给李慧布置了作业,找3位同学、1位任课老师,跟他们谈谈即将面对的考试,要求跟每个人至少聊20分钟。这样做,是让李慧主动走进人群,适度调节情绪,转移注意力,体验到更多的人际互动。

  起初,李慧觉得很难,她说,我可能完不成,但最终,她还是照着做了。看得出,她是真心愿意改变的。

  在我又一次将母女俩约来的时候,我告诉李慧的母亲:孩子的病症跟家庭内部状况、父母对待她的方式有很大关系,父母必须相应做出实际的改变,它关乎孩子一生的幸福。当我把李慧的一些原话复述给她时,她没有吭声。

  此后,我和李慧及其母亲一直保持交流。几次沟通之后,母亲表示也要调整自己,少玩牌,回家就陪着女儿,有空就一同出去走走。还表示要定期参加医院的小组治疗。

  在征得李慧同意后,我主动联系了李慧所在学校的心理辅导教师,介绍了我了解的情况和所做的干预,并请她在校内注意观察李慧的情况,并与班主任沟通,一同关注、扶持李慧。

  在咨询告一段落的时候,我拥抱了一下李慧,她自然地迎了上来……(选自作者《叛逆不是我的错》,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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