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悼"土掉渣"

　　郝铭鉴作品集去年开始，土家烧饼风靡全国。“土掉渣”是其中一个颇有代表性的牌子。同事曾对我说，这种烧饼有独特的配方，用现代工艺现烤现卖，口味香、鲜、酥、脆，听得我不由“心向往之”。今年元宵灯会现场，耐着性子排了长队，总算见到了心仪已久的烧饼。土黄色的纸袋里，藏着一片刚出炉的“土掉渣”，异香扑鼻，热油沾手，顿时有“惊艳”之感。

　　你若问我味道如何，恐怕一时还说不清楚，但纸袋上的“土掉渣”三字，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土”字真是出手不凡，既激发了关于土家族的神秘想象，又唤起了乡土生活的亲切回忆；“掉渣”二字更是神来之笔，它提示着“土”的等级，暗示这是“土”的极品，还渲染了烧饼酥、脆的质感。比起当年的“狗不理”“赖汤圆”来，“土掉渣”大有后来居上之势。它“土”得有型，“土”得上品，“土”出了智慧，“土”出了文化。妙不可言啊！

　　瞧着烧饼腾腾上升的势头，我期待着它能拳打麦当劳，脚踢肯德基，压倒比萨，PK汉堡，成为中国快餐市场上的一匹土生土长的黑马。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几乎在转眼之间，“土掉渣”成了“土掉价”，兵败如山倒，一泻千里。昨天还有人慕名寻饼店，闻香识烧饼，如今却是过饼家而不入，唯恐饼渣沾到自己身上。我还只吃过一次烧饼，市场竟发生了如此的变化，真是有点残酷。

　　“土掉渣”的大起大落，让我们又一次看到了一哄而起的破坏力。研发土家烧饼，取“土掉渣”的名儿，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创意。“春雨断桥人不渡，小舟撑出柳荫来。”“土掉渣”便是别具风采的一叶扁舟。如果具有深远的发展眼光，得到有效的市场保护，小舟有望变成大船，变成舰队，前途不可限量。然而事实却是，眼看“土掉渣”一夜成名，于是大家都来跟着“掉渣”，中国一下子成了烧饼王国。一个“馒头”，尚且会引发一场血案，全国都是烧饼，该导致怎样的恐慌！一叶扁舟在湖上荡漾，那是一道风景；一声唿哨，一大堆人爬上小船，便成了一场灾难。小船除了沉没，还会有别的结果吗？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笔者所在的出版界，何尝没有“土掉渣”现象？只要一本书走红了，便有一批书尾随，有时不但题材相同，甚至连书名、开本、装帧都恶意模仿，一直闹到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为止。这已成为一条规律。回首中国出版走过的路程，几乎凡是某某书热，都会上演一出“土掉渣”的闹剧。日前报上披露说，我国翻译出版的《安徒生童话》，至少已有28个版本。安徒生是世界三大童话作家之一，《安徒生童话》是儿童必读的经典童书，如今竟因大量重复出版以至到了卖不动的境地。悲哉！安徒生成了中国图书市场的“土掉渣”。

　　其实，又岂止出版界。“土掉渣”是非常典型的社会现象。一个缺乏创新意识的民族，任何智慧成果都会在一哄而起中失去价值。当年大小饭店的大堂中，都会挂一幅《迎客松》，画家黄永玉曾写下一首讽刺诗：“你像上帝一样无处不在！”饭店里挂《迎客松》，大街上做“土掉渣”，其心理机制是一样的。只要不打破东张西望的从众心理，“土掉渣”的悲剧必然会继续上演。悼“土掉渣”，不是在哀悼一个烧饼的没落，而是在呼唤创新意识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