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端正比漂亮更要紧

　　司徒伟智作品集从媒体上看到，有人讨欠款碰上难题，因为当初的借条实在是写得歪歪斜斜，连“百”抑或“万”都难以辨别，如今在公堂上各执一词，令法官都摇头。可见写字马虎之祸害非轻。

　　这还不算厉害。那医家在药房上的“狂草”，竟让病人配错、从而吃错药，真叫人命关天，可怕至极。当然，这类极端事例少见。多见的是，病家拿着“狂草”处方去药房拿

　　教训太多，所以看到近期报道一些学校重视书法，连理工科专业都给大学生补上书法课，就大为高兴。只是又想赶快提醒一句：今日讲书法，切勿标杆订得太高，什么“练得一手王体、柳体、怀素体”之类都不是当务之急。对于多数人的书写功能而言，端正比漂亮更要紧。第一位是老老实实把字体写端正，进可研求书法艺术，退也可求其次：至少不会因胡乱挥洒而给人添麻烦。

　　邮局的朋友感受最深了。每天南来北往的信件中，总有一些是令人百辨不得其址的“死信”。一位被誉为“神邮员”的邮递员曾经救活过几千封死信，但据他的经验，也只是那些字迹东倒西歪或偶有错漏字的信封，才有可能“根据逻辑推理”外加一番东投西问来“解救”，至于满纸涂鸦、面目全非的信封，他也自叹无能：“简直就象天书，怎么猜得出？”——猜出天书，岂非神仙，可我们的“神邮员”毕竟是人。

　　其他人当然也会轮到麻烦的。一封“死信”终于找到了信主，这时，“救活”的往往仍不过是信封而已。可以料想，亲友们接下来读这等手笔写下的信纸，少不了再要犯一番难，要读几行字一“卡壳”。亲友之间字体毕竟眼熟些，或许还算好。苦的是报刊编辑、商业客户、文化考核的阅卷教师，收到个别人随兴涂写、龙飞凤舞的来稿、来信、业务报告、考试答卷，常常要为其中一些字大惑不解，真叫做“横看成岭侧成峰”，只能边读边猜，岂敢一气读来？

　　马虎的字迹困惑今人不说，也许还会贻误后人吧。我们的古典文学中“悬案”太多，因何而“悬”呢？我常想，象李商隐的《行次西郊作一百韵》诗“逆者问鼎大”句中的“逆”字，有的版本却作“送”字；辛弃疾的《鹧鸪天》词“却将万字平戎策”句中的“却”字，某些版本又为“都”字；甚至五代的一位大词家究竟叫冯延己还是冯延已，到今天还莫衷一是，等等，等等，俯拾即是，无非是因为当时传抄或刻印者的草率书写而“悬”起来的。古人误了一两笔，后人就争议一千年，这无论如何是够深刻的教训。

　　道理很明白：字是写给别人看的，写字人就要时时想到看字人。不是说草体字不可以写，但是必须以“写端正”为先，工而后巧，正而后奇。即使最后“奇”到“狂草”的地步，也须依循书法的规矩。兴之所至，龙飞凤舞，乱写一气，实质上是把方便留给自己，将麻烦甩给别人。就象鲁迅曾经批评的，有些青年作者“赶快写完了事，别人看了三遍五遍看不明白，这费了许多工夫，他不管。反正这费的工夫不是他的。”

　　其实，甩给看字人的麻烦，结果仍会反射到写字人身上。写字，既是人们之间用以交流思想、传播信息的，那么它就与双方都有利害相关。一封字迹模糊的急信，固然使亲属友人摸不着头脑，归根到底却贻误了自己的大事；一份紧急求援的业务报告，可能会因为字体不堪卒读而在对方手中耽搁了时间；一篇胡乱泼墨的稿件到了编辑手中，首先会引起编辑不良的心理反应，削减阅读兴趣……。既麻烦人，又不利己，可见乱写一气的不好习惯，只有戒除，绝无保存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