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被告人的出庭着装选择权及其他

　　近日，福建省厦门中级法院在看守所的支持下，建立了一项新的制度：在法院系统，所有的刑事被告人在出庭受审的时候，都可以自由着装。据厦门中级法院负责人称，此项举措有助于强化法官的无罪推定意识(据《法制日报》2006年4月12日第5版)。

　　有必要在此强调的是，厦门中级法院促成的这项改革，有一个整体性的背景：以往的刑事被告人在出庭受审的时候，只能穿上统一制作的囚服，没有着装选择的自由。一身扎

　　首先，授予刑事被告人出庭受审时的着装选择权，实际上是对刑事被告人基本人权的尊重。按照无罪推定的现代刑事原则，在法院做出明确的有罪判决之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都应当被假定为无罪。因此，从理论上说，要求刑事被告人身着囚服出庭受审，本身就有侵犯人权的嫌疑。在看守所内，要求犯罪嫌疑人统一穿囚服，其实也是对他们的着装选择权的剥夺。虽然，在现有的条件下，为了维护看守所的监管秩序，这种剥夺犯罪嫌疑人着装选择权的措施，乃是公共秩序与个人权利相互权衡之后的一种理性的选择，应当从法理上给予充分的肯定，但它毕竟还是以缩减犯罪嫌疑人的权利作为代价的。因此，在被告人出庭受审的时候，“维护监管秩序”的正当理由暂时消失了，就应当即时恢复他们应当享有的着装选择权。从这个层面上说，让刑事被告人在出庭的时候自由着装，其实是对他们的基本人权的承认与恢复，同时也是刑事司法人性化的一个具体体现。

　　其次，以尊重刑事被告人出庭受审时的着装选择权为契机，还可以进一步探讨刑事被告人的程序选择权问题。刑事被告人的着装选择权，其实就是程序选择权的一个组成部分。在刑事诉讼过程中，被告人既然可以享有着装选择的权利，也可以考虑让他们在程序选择方面能够享有更多的权利。在这个方面，其他国家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比如，在英国，只要属于法律规定的“两可案件”(either-waycases)，被告人就享有程序选择权，他既可以选择治安法院的审判，也可以选择刑事法院陪审团的审判；在答辩程序中，他既可以选择有罪答辩，也可以选择无罪答辩(被告人一旦选择了前者，就意味着他将放弃由陪审团审判、对不利于他的证人进行质证等权利，但与此同时，根据英国的司法惯例，他又可以获得三分之一的量刑折扣)。在美国，刑事被告人的程序选择权也比较广泛，比如，对陪审团审判或法官审判的选择、对适用刑事普通程序或简易程序的选择、对案件管辖地区的选择、对出庭方式的选择，以及在“辩诉交易”中所享有的程序选择权，等等。至于大陆法系国家的刑事诉讼，在正当程序观念的影响下，也普遍承认和尊重被告人的诉讼主体地位，并规定了被告人的程序选择权。比如，在意大利的简易程序中，就规定了被告人的程序选择权。相比之下，在我国的刑事司法领域，无论是普通程序还是简易程序的启动、适用，都没有赋予被告人一定的刑事选择权。这种立法状况与司法实践，既不利于促进刑事诉讼中的人权保障，也不利于节省国家的刑事追诉成本。因此，有必要以被告人的“着装选择权”这个看似细枝末节的权利作为起点，在适当借鉴西方各国刑事实践的基础上，进一步拓展我国刑事被告人的程序选择权，从而促使我国的刑事诉讼过程更趋理性、人性。

　　最后，保障刑事被告人的着装选择权，还有助于唤醒他们的自尊心、自信心和羞耻感。试想，当一个人还没有被法院明确宣告为“有罪”之前，就已经在社会公众面前留下了“有罪”的印象，这就会在相当程度上危及他重新回归社会的信心，甚至会加剧他的对抗情绪与仇视心理，从而导致人们常说的“破罐子破摔”的悲剧性后果。反之，如果充分保障他的着装选择权，他就有可能切身地体会到刑事司法机关对他的尊重，以及刑事审判、刑事处罚的正当性。这样的心态，对于改造犯罪、恢复他们的健全人格、培养他们的荣辱感、是非观，都将产生不容忽视的潜在影响。当前，全社会都在强调正确的荣辱观所蕴含的积极意义，在这样的整体背景之下，我们也有必要思考：如何促使刑事被告人树立起正确的荣辱观。从本文的视角来看，充分承认并保障刑事被告人的出庭着装选择权，以及其他一系列的程序选择权，必将有助于提醒被告人：法律是正义的，正义是看得见的；守法是荣，违法是辱，荣与辱的边界是泾渭分明的。

　　（作者系重庆行政学院法学部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