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车之后的生死选择(图)

　　昔日的文花枝

　　车祸之后，满车人动弹不得。当得知汽车随时有爆炸的可能时，她坚定地让救援人员先救别人而把自己留在最后。最后等着她的是，许多许多的不测……

　　2006年3月，国家旅游局授予湖南导游文花枝“全国模范导游员”称号。文花枝已经成为全国旅游行业的学习典范。

　　车祸现场惨不忍睹

　　2005年8月22日下午，陕西省延安市洛川县境内发生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一辆满载游客的旅游车与一辆拉煤的卡车迎面相撞。当洛川县交警大队赶到现场时，发现这次车祸比以往处理的任何一次车祸都要严重。

　　这是洛川县20年来最严重的一起交通事故。据目击者说：车祸发生在14时35分，因煤车不顾雨天路滑，强行占用对面车道超车而引起。只见卡车驾驶室前的玻璃上趴着一个40多岁头部受创的妇女；一个头上有道三四寸长口子的男子血流满面；雨水落在撒满煤的旅游车上，夹杂着黑煤和红血汩汩而流；旅游车里有人在呼叫，有人在向外爬……

　　旅游车里是湖南湘潭一家旅游公司的导游和游客，约20多人，大部分已昏迷，情况危急。分为三组进行救援的洛川县交警方很快发现，救援的困难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像：一是伤者多，二是大货车的车头插入中巴车体1.2米，好多伤员被撞变形的座位夹着难以动弹。因旅游车被撞后严重变形，门窗打不开，强行进入又可能对车里的伤员造成再次伤害。

　　就在救援人员研究最佳营救方案，并联系切割机时，旅游车中晕眩的部分乘客清醒过来，车厢里呻吟声和呼救声渐多：缺胳膊断腿、头上流血的皆有。因撞击的惯性，车上的座椅全都被挤到车前部，把人紧夹其中，一个孩子头被撞起一个大血包，裂开条长口子还没醒。

　　车上噩梦般的场景，混杂着浓烈的血腥气，巨大的恐惧压迫着车内受伤乘客敏感而脆弱的神经。就在死神逐步逼近意志将要消磨殆尽的受伤乘客时，一个熟悉而洪亮的声音突然从旅游车前方传来：大家一定要坚持等待救援，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这是导游文花枝在鼓励大家。23岁的她是湖南湘潭新天地旅游公司导游，这次带25名游客到陕西延安参观。此前，游客们只知道这个漂亮爱笑的小姑娘来自湖南农村，但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最镇定的人竟是这个看起来不经世事的年轻姑娘。此时她的腿不能动了，但仍坚强地鼓励大家。在旅游车内嘈杂的呻吟和求救声中，导游文花枝响亮镇定的声音，像一支强心剂支撑着被剧烈的疼痛和恐惧折磨的人们，坚持着等待救援。

　　很快，救援人员也找到了进入旅游车的最佳方案：干警们把后车窗玻璃打碎爬进去。有的受伤乘客身上全是血，手一抓就滑溜了，只好抓着裤带把人提起来从窗口抱出去。先救行动较方便的轻伤员，后救行动不便的重伤员。车外的人立即拦车把伤者送往医院。

　　救援工作紧张有序地进行着，一些靠窗口近的轻伤员被陆续救出。就在旅游车里的受伤乘客为自己生还希望越来越大而欣喜时，突然发现更大的危险在悄然临近，车里弥漫着一股烟味：旅游车随时可能起火爆炸！这个威胁刺激着车内受伤乘客脆弱的神经，每个人都想尽快离开这个随时可能吞噬自己生命的地方，救援工作更加紧张。

　　在距车窗最近的前排座位，救援者发现了刚才一直鼓励大家坚持下去的年轻导游文花枝。她却对救援者道：我是导游，你们别管我，先救我的游客！

　　坚强导游舍己为人

　　在场者皆为文花枝的此举心中一颤：危难时刻心系他人，小小年纪不简单。大家都很清楚：此时旅游车无异于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坐在第二排靠门位置，被死死夹住动弹不得的文花枝，单凭她自己绝难挣脱，放弃这次被先救助的机会，也许就意味着放弃了生存的希望。

　　就在大家为这个年轻女孩关键时刻的选择震撼不已时，交警大队的摄影师又有了惊人发现：镜头中的文花枝脸色苍白，左腿扭曲成畸形，断开的腿骨露在皮肉外，下半身因流血过多已完全失去知觉。其伤势竟如此严重！摄影师忙对救援者提议：赶紧先救她，否则流血不止命难保。可文花枝再次拒绝：把其他人救完后再救我。救援者即按其意愿先抢救其他游客，最后把座椅全部割开，才把被挤压在其中的伤者一一救出。

　　每当一个伤者被救出旅游车，救援者对文花枝的担心就增加一分，怕她无法撑到自己被救的时刻。想到这个23岁的姑娘用自己仅存的力气鼓励着别人，一个被救的伤者在病床上不禁流下了热泪。15时30分，旅游车上终于只剩下文花枝一个伤员了。可当救援者想尽快把这个善良、坚强的姑娘救出送医院时，却发现她的情况远比他们想像的复杂：她的座位连同下半身被夹在两辆车中间，毫无缝隙动弹不得，血从头上流下来，脸上血肉模糊。救援者又不敢使劲搬她，否则她的腿可能断离身体，而一时又难以撬开夹住她的座椅。

　　短短几分钟，文花枝已数次昏迷，处理车祸经验丰富的洛川县交警大队大队长王刘安心知：每一分钟的耽搁都可能会夺去她年轻的生命。他指挥车上4个民警、3个老百姓，先用撬杠、手钳、起子，把她的座位卸下，再用吊车把车顶挂起来加紧营救。

　　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着身体已极度虚弱的文花枝，她一次次昏迷又一次次苏醒，救援者们惟恐她昏迷后不再醒来。现场拍摄的摄影师看到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场景大为震惊：文花枝对着他的镜头笑了。腿伤如此严重还能笑出来，真是个坚强的女孩！他颤抖着手想拍好这个也许是她最后一个微笑的镜头。王刘安从文花枝身上看到一种力量：她绝对有救，她身上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16时，文花枝终于被从旅游车中救出。当把腿骨已断成三节，骨头露在皮肉外，断腿在空中来回摆动的文花枝从车上抱下来时，旁边几个老汉被此惨景吓跑。可为文花枝的生命心急如焚的人们，谁也没想到她此刻声音微弱地问：我是不是最后一个？得知旅游车里的受伤乘客已全部获救，她才放下心来。

　　经洛川县人民医院医生检查后发现：文花枝左腿9处粉碎性骨折、髋骨3处断裂，右腿骨折、肋骨也摔断4条，且伤口已严重感染，生命垂危。在这起车祸中见证了文花枝故事的每个人，都在内心为她祈祷。此次交通事故共造成6人死亡，8人重伤，14人轻伤。

　　亲属同事为之震惊

　　就在文花枝徘徊在生死边缘时，她所属的湖南湘潭新天地旅行社总经理、她的堂兄文雷，也在焦急等待有关她的消息。从两小时前接到一个电话起，他的心就一直悬在嗓子眼。这个电话是文花枝在车祸发生后不久打给他的，她只非常微弱地说了短短一句“文总，我们的车被撞了”，就失去了联系。文雷一遍遍回拨文花枝的手机却无回应，不由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

　　很快，同在该旅行社工作的文花枝之妹文俏，也得知了姐姐带领的旅游团遭遇车祸的消息。她无数次地拨打文花枝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听，文俏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慌。按姐姐这次的既定行程，她打遍了沿途几乎所有医院的电话，询问姐姐的消息。最终在洛川县人民医院，文俏听到了那个期盼得到又害怕得到的关于姐姐的消息。对方说：情况挺严重，已死了三人，其中有个导游。但那车上有两个导游，据经验，文雷和文俏都知道：在旅途中，导游都是坐在旅游车的前排，也是车祸发生时最危险的位置。难道文花枝已经遇难？他们不敢再往下想。文俏难过得大哭，公司同事皆潸然泪下。

　　18时多，文雷终于接到确切消息：文花枝还活着，但伤势严重，生命垂危，一条腿快没了。文雷和公司的同事怕文花枝的妈妈承受不了，坚决不让文俏打电话回家。

　　就在文俏为何时告诉父母姐姐遭遇车祸的消息苦恼不已时，约24时，文雷和文花枝的父亲文国辉，几乎同时接到了洛川县人民医院杨院长打来的一个让他们痛彻心腑的电话：文花枝可能不行了。瞬时，文雷头皮一麻，眼泪哗地流了下来。文国辉突然冷汗湿透衣服，浑身瘫软。对方又说：也不是没有生还的可能，她的血压已基本为零，若要保命，最好马上手术截去两腿。一直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女儿，竟突遭横祸生命垂危，还要被截去两腿，即使如此也生死难测。噩耗快要把文国辉这个年过半百的硬汉子击垮了。

　　心疼彻骨的文国辉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女儿的生命，不让女儿截肢。医生说：惟一的办法就是把文花枝转到几百公里外陕西省最好的西京医院，但如此风险极大。是夜大雨如注，道路难行。不转院，女儿要被截去双腿，仍难保命；转院，其又可能突然命丧途中。两种结果皆非身为父亲的文国辉所愿。最后，文雷与文国辉商量决定：冒险转院。

　　为救女儿命，文国辉决定孤注一掷，他边打电话要求把女儿转到最好的医院，边带上全家所有积蓄携妻直奔延安。23日凌晨，文花枝被转入陕西省最具权威的西京医院。该院医生表示：一定尽最大努力，冒险抢救重伤员文花枝的生命及保全其肢体。

　　抹去眼泪露出笑容

　　因文花枝伤势严重，西京医院决定尽快对她实施手术，文花枝无法等待见到匆匆赶来的父母最后一面，被推进了手术室。先到的文雷见文花枝面目全非，身上除头、脖子、两手掌和两脚板外，其他处都缠满了渗出鲜血的白纱布，满脸的碎玻璃碴和煤楔子，全陷在肉里。身体极度虚弱的文花枝满脸平静，目光中没有丝毫恐惧和后悔，还对把她送到手术室门口的文雷，微笑着无力地抬起胳膊，用两指做了个“V”的手势，嘴唇嚅动着想说什么。文雷泪眼蒙胧地喊了一声花枝，不顾医生劝阻凑过去，听到花枝说出了他永生难忘的几个字：客人怎么样了？内心疼痛深感震撼的文雷顿时泪如泉涌。

　　此时，文国辉夫妇和二女儿在机场的候机大厅。不能送送处在生死关头的女儿进手术室，文国辉懊悔、心疼不已：因家庭贫困，从小懂事的文花枝15岁中专毕业后，就离开父母出外打工，为此，文国辉常歉疚不已。妹妹也为学习成绩好，却不能继续读书的姐姐而遗憾。同事们皆公认文花枝生活节俭，从没看过她给自己买件像样的衣服，也不像其他女孩那样喜欢吃零食、玩，而是把省下的钱寄回家给爹妈弟妹。手心手背都是肉。本来文国辉与老伴商量好：等老二文俏和老三大学毕业后多补贴花枝，让她也去上大学。没想到老二刚毕业，老三才上大二，花枝竟遭如此意外生死未卜，文国辉心如刀割。

　　当文国辉一家三人匆匆赶至手术室，迎接他们的竟是一个残酷的消息：因文花枝伤势严重，医生不得不截去了她的左腿。文国辉拿着女儿那条被截下，里面骨头咔嚓咔嚓响的血淋淋的腿，在儿女眼中坚强、乐观的文国辉与妻子抱头大哭。刚刚23岁花一样年龄的女儿，还没谈过恋爱、上过大学，人生很多美好的事情没有经历，就要变成一个残疾人，这天，文国辉经历了人生中最伤痛的日子。

　　好在花枝的身体一天天康复，家人稍感欣慰。可当得知自己的左腿因伤势太重，耽误的时间太久没保住而已被截肢时，她笑容顿失瞪大双眼：不可能，我的腿还在啊，我感觉血液通到左脚上去了呀。直至把自己双腿的X光片看了三四分钟后，她才终于相信了，心里寒意顿起，眼泪夺眶而出。但她又怕家人亲戚难过，马上擦掉眼泪笑道：我知道了，没事。文花枝对截肢所表现出的坚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知道：过了这道坎，人生就再也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了。

　　在大家的关注中，身体渐渐康复的文花枝，常羡慕那些双腿健全，能到处走动弯腰捡东西，或站着拿远距离物品的人。觉得生命脆弱的文花枝，虽然没了一条腿，但为继续活着感到幸福。第一次自己穿上袜子走下台阶的那天，她为终于可以不依靠别人而分外开心。

　　2005年12月，文花枝被授予“湖南省模范导游员”称号；2006年1月，国家旅游局号召全行业向文花枝学习；2006年2月，全国总工会授予文花枝“全国五一劳动奖章”；2006年3月，国家旅游局授予文花枝“全国模范导游员”称号。2006年秋，文花枝将进入湖南湘潭大学旅游管理专业就读。与央视《讲述》联动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