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真正的幸福还差一本书

　　■文/桂岭

　　我是被一幅黑白的海报吸引，才停下了脚步。海报不过A3大小，画中人的衣裙被海边的风高高吹起，手中的伞成了倒喇叭，海报一角印有一段对白:

　　“Was machen Sie?”(您在做什么？）

　　“Nichts.Ich lasse das Lebenauf mich regnen.”(没什么，我不过是任由生命中的雨点打在身上。)

　　雪越下越大，我往贴有海报的店里探了探头，原来是一家旧书店。大概因为很少从这个侧面斜穿过市中心的街道，所以从来就没有发现它，或许也有几次经过，但这样不起眼，实是叫人很难留意到。我看了看表，并不是太着急，就在店门前的小地毯上跺了跺鞋子上的雪，把伞插进边上的小桶，走进店去。

　　店里暂时只有我一个客人，突然很想念父亲，当我们一起在塞纳河畔的莎士比亚书店流连到对岸的巴黎圣母院都失去光华，当我们一起在阿姆斯特丹的Information，也是根本不起眼的街面房子，在那里父亲见到免费的艺术画册、海报、广告，像一个顽皮孩童面对着整个玩具世界，基本上，父亲是个严肃而眉头紧皱的人，但是那一刻他笑得有多开心啊，他总是梦想着拥有一家小书店安度晚年，也许就是这样的一家，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朝着大胡子老头坐着的地方移了移。

　　门响了一下，进来一个中年男子，他都没有想到应该先抖落一下大衣上的雪花，只把一张字条递给老头，会不会是一本书名附着年份？我抓了本书掩饰自己对他们的全神贯注，只见老头去搬了把木扶梯出来，慢悠悠径自钻到阁楼里去了。那个男子朝我友善地笑了笑，我赶紧装作是不经意才碰到他的目光，低头抓起另一本书，但是我的耳朵竖着，听着老头在阁楼里的声响，有一捆捆书摞到地上的“咚”，他拍打灰尘的动静真大，像是恨不能拍出一本崭新的来，过不一会儿他终于下来了，那个男子迎上去，啊，我也好想凑上去瞧一瞧究竟是哪本书，但又不愿打扰他们的欢愉，只见是开本很小的一本薄书，男人把它藏进大衣口袋，贴着自己的胸膛，怎么也不见付账呢，他只在老头端出的本子上签了个名就开门大步而去。

　　查令十字街84号是不是也有相似的风貌和一群这样的顾客？这里叫什么？是什么街几号呢？时候不早了，我添了本AnneFrankTage-buch到账台结账。老头接过“夜鹰”时，透过老花眼镜顶端的缝隙看了我一眼，“那一个系列里这是我的最爱。”我受宠若惊，他又帮我把东西装进纸袋，顺口问我是不是在大学读书，我答是的，他说那么有空再来，我说好的。捧着纸袋走到店外，我把脸贴近窗子，嘿，老头正看着我呢，我努力腾出一只手来挥了挥，他大笑了一声，摆摆手像是跟自己的外孙女说去吧去吧。

　　回家的巴士车厢里，我发现那只纸袋上印着“Zum wahren Glü ck fehlt noch ein Buch”(离真正的幸福还差一本书)，紧紧地抱了一路。到了家翻出皮夹里的账单，记下了它的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