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发电企业说句公道话？

　　损与高福利之辩：谁为发电企业说句公道话？

　　孙向方（电力系统职工）

　　国家发改委《电力行业2005年运行分析及2006年趋势预测》报告发布之后，有关电力行业是如何亏损百亿元迅速成为媒体关注的热点。

　　《市场报》4月17日题为《电力企业百亿亏损为哪般 员工福利高成重要原因》的报道认为：电力企业本身的市场化程度低下、员工福利过高、主辅业没有彻底分离、企业办社会等问题都是造成电力企业亏损的重要原因。

　　次日，《中国青年报》的报道《电力亏损报告：看百亿亏损背后真实的自利企图》认为：挟亏损以令涨价，这或许就是百亿元电力亏损背后真实的自利企图。

　　不可否认，电力行业存在着主辅业没有彻底分离、企业办社会等问题。不仅如此，电力企业管理上的漏洞、改革的成本较高、豪华办公设施等种种问题也久被诟病。电力企业不承认存在的问题，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然而，近期一些对电力行业的批评却带有一些偏见和情绪化色彩，由于缺乏深入的调查研究，一些文章也有失偏颇，结论经不住推敲。

　　到底谁亏损？亏损原因是什么？

　　发改委公布的报告显示：火力发电亏损企业数增长3.4％，亏损额增长10.1％，电力供应亏损企业下降18.3%，亏损额下降1%。

　　从报告不难看出，电力亏损指的主要是发电企业，更准确地说是火电企业的亏损。而批评者将电厂和电网混为一谈，从对企业性质的认知上就不清楚，如何能得出正确的结论？事实上，“厂网分开”后，电网和电厂在物理属性上是紧密连接的，但电网公司和各发电集团的利润是分开计算的。这几年煤炭价格和政策性收费等成本增加的压力几乎全由发电集团承担了，发电企业经营状况不断恶化，而电网企业并未受到什么影响，电网企业的好日子自然还是照旧。大家实际上更多看到是电网企业的好日子，而笼统地把电厂和电网放在一起“批斗”。

　　事实上，2002年以来的煤价持续上涨，电价微调不能补偿成本上升是发电企业亏损的主要原因，这一点已经形成了共识。不知道批评者是否清楚，我国在核定火电厂上网电价时，最重要的因素是煤价。我国目前大部分发电企业的上网电价是在2002年“厂网分开”时按照当时的煤价核定的。以山西为例，该省电厂的电价是按2002年111元/吨的煤价测算的，而现在煤价已经涨到了340元/吨，煤价涨了200多元，而上网电价只在去年煤电联动时平均上调了2.52分，这大约能消化不到60元/吨的煤炭涨价因素。成本的快速上升，发电企业出现巨额亏损也就成为正常的事情。

　　一些媒体报道指责电力企业市场化程度低是亏损的原因是有道理，但问题的责任不在电力行业而在政策安排。目前，我国电价由政府控制，换言之，电力行业市场化程度低是国家政策规定的，就算因此出现什么问题，关键也在于根据情况适时调整相关政策，而不应单单把板子打向电力企业。其实，发电企业最希望市场化程度高一些，好根据成本的情况决定电价的涨跌，在市场竞争中通过灵活的经营来实现良好的经济效益。然而，电价由国家掌控，电力企业说了不算，它不能逾越政策的约束去实现市场化。因此，发电企业无法为政策原因导致的亏损承担责任。

　　关于企业办社会、主辅分离等问题，这些问题都是历史遗留问题，是在过去计划经济体制的特定条件下形成的，解决这些问题关系到各种复杂利益关系的调整，不是谁说一句话就能彻底解决的。发电企业比谁都想尽快解决上述问题，好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但历史形成的许多问题解决起来需要时间，需要通盘考虑。纸上谈兵固然容易，但实际操作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电力企业员工福利高导致亏损？

　　本问一开始引用的两篇报道都认为，电力企业福利高是造成亏损的重要原因。笔者认为这一结论是缺乏依据，背离实际，是在没有深入调查研究的情况下主观臆断得出的片面结论，具有极大的误导性，激化了不明就里的公众对电力行业的不满情绪。

　　首先必须承认，电力企业职工收入水平较高是客观存在的。但这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是每一位电力职工都那么高，就像中国从总体上达到了小康水平，但并不是每一位中国人达到了小康。

　　电力体制改革后，电力格局也出现了利益主体多元化的情况，电力行业职工的收入水平也是千差万别的。电网企业职工的收入较高且稳定，但电网企业亏损的并不多；有的新建设的电厂机组容量大，人员少，煤耗低，他们的生产经营成本较低，这些企业员工的收入高。请注意，这部分工资较高的电力企业反而并不是亏损，工资高导致亏损也就无从谈起。

　　那么亏损企业职工收入到底是高还是低呢？

　　笔者前一段时间去山西亏损企业娘子关电厂调研，该厂生产经营十分困难，2005年，由于煤价上涨和政策性收费增加，厂里直接增加成本支出近1个亿，全年亏损1.2亿元。 2001年，该厂对发电机组的检修费用为4500万元，2005年这笔开支被压缩到了900万元。由于亏损，导致安全投入严重不足，安全欠账非常严重，电力生产安全正面临着严峻考验。备受业界关注的电厂高工资也并没有降临娘子关电厂，该厂职工约收入只有刚1000元，去年该厂职工就是一分钱工资也不开，仍然亏损1亿元，你能说是福利高造成电厂亏损吗？笔者还去调查过山西另一家亏损电厂，他们的平均月工资也就800多元，以致他们戏称自己是“纸老虎”。

　　关于电力企业用电不花钱问题，这一现象是存在的，笔者对此也是坚持反对的。但问题是，并不是每一个电力职工用电都不花钱。笔者所居住的长治供电公司小区5年前就取消了福利电，就在这几天生活区门口还张贴着电费缴费通知。电力系统是个大系统，除了电厂、供电局，还有电建、修造厂、设计部门，他们都在用福利电吗？记者调查过吗？许多职工没有用福利电，你硬说电力职工都享受着福利电，电力职工当然不答应。

　　不要带着偏见和情绪看问题

　　笔者以为，长期以来，由于电力的自然垄断和电力企业管理上存在的巨大问题，造成社会上对电力存在许多不满，这一点，电力企业必须正视自己存在的问题。但发电企业亏损确实应当公正地看待。

　　《电力亏损报告：看百亿亏损背后真实的自利企图》一文认为，“亏损了就涨价，而完全不必担心市场的反应。挟亏损以令涨价，这或许就是百亿元电力亏损背后真实的自利企图”。这句话读起来铿锵有力，但却与事实有很大出入。

　　首先，亏损了就能涨价吗？笔者不知道作者是否知道现在中国电力的定价机制。正如上文所述，电价是国家控制的，如果亏损了就能涨价，不必担心市场的反应，那电力企业还怕什么煤价上涨，反正是水涨船高，煤价涨，电价也涨。而事实上是，煤价涨了那么多，电价依然维持不变。去年11月份就到了煤电联动的第二个周期，可到现在都没有实行。实际操作中，即使亏损出现，发电企业的电价调整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因此，在煤价普遍大幅上涨之后，导致大量火电企业亏损。

　　该文还认为，电力企业是否真的亏损就很成问题，最直观的论据是，电力企业与一般亏损企业发不出工资的情况不同。

　　笔者想提醒该作者，社会上亏损企业的职工开不出工资，可以另谋它职，如果电厂亏损就不开工资，发电企业职工都去他处谋生，那我们还有电用吗？事实上，有很多发电企业是在银行借贷开工资。可能又要有人说，你亏损了借贷开工资不是特殊吗？笔者认为，发电企业亏损的主要原因不在发电企业而在煤价高企。如果电力企业开不出工资，职工生活不下去都流失掉，电厂非停机不可。但作为关系国计民生大局的电力不能因此而停止供电。如果有特殊性，那也是电力这个行业的特殊性，而不是电力职工特殊。

　　笔者虽在电力系统工作，同样对电力系统长期以来存在的管理问题、腐败问题很痛恨。但在发电企业亏损问题上，我们应该公正地、理智地、实事求是地看待，不可带有偏见和情绪。电力是国民经济和人民生活的重要生产生活资料，电力搞不好，国家、社会以及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希望一些作者在评论问题时，要注意调研，到基层去看看，用事实说话，不要找一份材料，采访一下只坐在办公室上上网的“专家”就写文章。写出的文章要真实、客观、公正、全面，不仅对自己负责，更对社会公众负责。任何缺乏事实根据的偏激言论，不利于问题和解决和矛盾的缓和，反而会制造出对立情绪，造成不好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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