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穴大策反，江阴“铁防线”一夜瓦解

　　■名震中外的渡江战役，人民解放军为什么就迅速突破蒋军重兵把守的江阴要塞占领南京？

　　■我军“特工”57年后公开披露当年7000蒋军官兵江阴要塞阵前起义一些鲜为人知的内幕

　　文/本报特约记者陈世基

　　57年前的今天，新华社播发了一则由毛泽东撰写的电讯“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在一千余里的战线上，冲破敌阵，横渡长江……”这则电讯向世界报道的就是中国革命史上伟大的渡江战役。

　　57年前的4月21日，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在西起九江东北的湖口，东至江阴，长达五百余公里的战线上强渡长江天堑，粉碎了长江防线不可逾越的神话，4月22日晚，新华社向世界播发上述这则著名电讯；4月23日南京解放，宣告蒋家王朝的覆灭；渡江战役名震中外。

　　人民解放军千帆竞发大渡江，势如破竹，蒋军以重兵把守重金打造的“铁打的防线”江阴要塞竟丝毫不起作用，令蒋军高层震惊又困惑。

　　“我军能如此迅速占领了南京，江阴要塞的起义起到了重要作用。”当年华野二十九军派去江阴要塞协助策反起义的4名营团干部的唯一健在者、现年84岁高龄的王刚，日前接受记者专访时披露当年参与策反江阴要塞起义过程中一些鲜为人知的内幕。

　　铸利剑敌军阵营发展中共地下党

　　一着妙棋布局敌军“心脏”

　　江阴要塞关键时刻阵前起义，不是一日之功。

　　起义前两年多，华中工委远见卓识，在要塞内布下一着妙棋：通过各种关系，设法把想离开国民党部队到解放区来的江阴要塞参谋长唐秉琳留在江阴要塞内，发展地下党。如炮兵总台台长唐秉琳、流动炮团团长王德容、卫兵营营长唐秉煜（唐秉琳的弟弟）、步兵总队队长吴广文等先后成为中共地下党员或特别党员。到起义前江阴要塞的兵权，实际上已掌握在我地下党和二十九军派去的骨干手中。从此，一支插在蒋军江阴要塞的利剑铸成了。

　　选“特工”军级首长亲自挑人

　　策反高手带出四名高徒

　　说起二十九军四个营团骨干被选中打入江阴要塞协助策反，王刚说：“1949年3月下旬的一天，我接到命令马上到二十九军军部直接找张藩政委领受任务。我想，让我直接找军政委，一定有什么特殊任务，因为我曾在武工队工作过，到起义过来的伪军工作过。到了政委住地，张政委指着旁边的一个有点面熟的首长对我说：‘这是军的梁灵光参谋长’。我敬了个军礼，连声说认得。梁灵光参谋长在四分区当专员时，我就听过他的报告。当地民间流传‘打日伪，筹粮款，灵光不灵光，就看梁灵光！’意思是他很有办法。我心中暗喜又碰到老首长了。张政委接着说：我和胡军长、梁参谋长挑选你和87师的李干团长、86师的教导员徐以逊、85师副教导员陆德荣打进江阴要塞去，配合那里的地下党策反起义，控制要塞沿岸港口，迎接大军过江。这个任务很重要，也很艰巨，你们一定要胆大心细，不能出差错。你们由华东局社会部的王征明科长领导。梁参谋长让我先去休息，等人到齐集中培训后，就过江去。

　　第二天早上，我们四个人和王征明一道，坐上梁参谋长带来的汽车出发。在小镇住下后，王征明对我们进行培训。他给我们介绍国民党军队内部的特点，告诉我们如何随机应变应付关卡检查，如何争取中下级军官和士兵的支持。相处的日子里，我们才知道王征明原是新四军一师的侦察参谋，经常被派到上海、南京，是做社会工作、策反工作的高手。济南战役，国民党军吴化文率部起义，就是他配合地下党成功的杰作。”

　　亮绝招地下党智勇双全

　　虎穴演双簧“特工”变亲信

　　王刚等四人被带到江阴城大街西边一条小巷深处，这是我地下党一个联络站。江阴要塞的军官唐秉琳、唐秉煜、吴广文、王德容等地下党的核心成员常常到这里碰头。唐秉琳等人见我们后，确定下我们几个人在军中的工作岗位，商量用什么办法使局外人不生疑。最后决定到总台台长办公室演一场“双簧”，让副台长当“挡风的墙”，不让司令戴戎光产生怀疑。

　　王刚说：“当时我和李干第一批进去。李干一进去就大喊：报告唐长官，你的老勤务兵李干来见你了，李干随即行了一个标准军礼。唐秉琳故作惊异地说：‘哟！你不是请假结婚就不出来了吗？怎么又来找我呀！’李干羞愧地说：‘实在对不起老上司。当年在长沙，你当营长，我当勤务兵，承蒙关照，让我回去结婚，哪晓得老婆拖后腿，死活不让我出来。’唐又问：‘你现在怎么又出来了？’李说：‘报告长官，最近战事吃紧，到处拉夫抓壮丁，我想与其被拉到别的部队去还不如投靠老上司。’唐故作无奈地说：‘是这样啊！既然你都来了，我只好收下你了。’他又对副台长说：‘你说对不对？’副台长点点头，表示支持。唐又对李干说：‘你这个老勤务兵，还是跟着我干吧！’

　　接着，唐秉琳转过身来问我：‘你是哪里人？怎么来的呀！”我装作不懂军礼的人，呆头呆脑地来了个九十度鞠躬礼：‘报告长官，我是南通人，共产党来了，把我家的田地分了。阿爸让我去上海避避风头。在上海碰上招兵的，他们就把我招来了。’唐表示同情说：‘你就在我这里好好干，我们一起打回家乡去。’接着，唐让团部文书把勤务连的花名册拿来。唐问文书：‘你看看花名册上还有什么空缺。’文书说：‘只有一个下士的空缺。’唐说：‘先给他补上个下士吧！’接着又把勤务连连长叫来说：‘这个年轻人蛮好的。家里被‘共产’了，他跑到我这里来，你就把他放在卫士一班吧！’连长说：‘放在什么地方好？”唐说：“你看呢？’连长说：‘一班有机枪手，缺个弹药手。’唐说：‘你就让他扛弹药、扛机枪！’

　　随后，徐以逊、陆德荣也由唐秉琳导演双簧剧，分别当上了王德容的‘副官’和‘卫士’。”这一切，为关键时刻掌握指挥权奠定了基础。

　　施小计班长成了“哥儿们”

　　“小开”一叫开，“机枪”听他的

　　“地下党组织交给我一个具体任务，控制卫士一班这挺机枪，以防万一。

　　我的顶头上司是班长，他是江阴本地人，家有妻室儿女，生活很困难。他常在我面前发牢骚，骂司令官戴戎光克扣官兵薪饷。有一天，班长说要回家去看看，我陪他一道去了。看到他家里确实很穷，当即拿出几块银元给他妻子，两人很感动。上海把出手大方的小老板叫‘小开’。他说：‘你讲义气，够朋友，真是个小开。’班长一带头，大家都跟着叫我‘小开’。

　　机枪手喜欢赌钱，我就和他一道赌钱。他输得多，我赢得多。别人不借钱给他，我借，还说不要利息，不急着还。他输了钱心情不好，我请他下小馆子，他竖起大拇指说：‘小开，你够意思，我听你的！这挺枪，你说往哪里打，我就朝哪里放！’小开讲义气的事在卫士班传开了，他们都把我当‘哥儿们’，都听我的。”

　　精彩一刻渡江开始要塞炮台好戏连台

　　“失信”之炮弹弹虚发如放礼炮

　　4月19日晚，要塞地下党召开紧急会议，由王征明传达十兵团首长交待的任务，由于蒋介石控制下的国民党政府到20日拒绝和谈，我军当晚就渡江。识别记号是左臂束一条白毛巾，口令是“上海部队”。

　　会上作了具体分工，唐秉琳和李干负责控制炮台总台，并负责全面工作，我和李容有控制对内对外的通信联系，陆德荣、徐以逊负责接应渡江先头部队。李云葵总队长负责控制守备总队，唐秉煜（已任要塞工兵营长）、吴铭机动，担任内部联络，王征明和王德容掌握流动炮团。

　　21日零时刚过，在朦胧夜色中，二十九军先头部队千帆竞发，蔽江南下。王征明派陆德荣冒险到长山江边接应先头部队。引导部队在要塞炮台火力范围内的长山北麓登陆。由于要塞地下党事先巧妙安排，使蒋军接防的敌二十一军来不及修筑公路，防御不严密，让出正面大片空隙阵地，我军登陆未遇到抵抗。要塞司令戴戎光发现我军渡江时，急忙命令唐秉琳开炮拦击。为了迷惑戴戎光，唐即电令二中台长丁佩基，要他执行事先约定好的计划，采取不装引信，用最大射程开炮。霎时间，要塞射出的炮声轰轰，却弹弹虚发，炮弹都落在江北靖山城北边的一块空地上。

　　戴戎光发现打出来的炮弹没有爆炸声，也没有落在江中，大骂说：“你们打的什么炮？是打欢迎礼炮呀！”

　　出奇兵连夜冒险剪电线

　　关键时刻光杆司令“失聪”“失声”

　　这是个关键时刻，因为戴戎光察觉放的是空炮。估计他会与附近的敌二十一军联系求援。这时直接指挥我的唐秉琳和李干果断命令我和李容有，迅速执行切断要塞炮台和城内电信局、敌司令部以及与二十一军的通信线路。李容有是唐秉琳的小舅子，他是勤务连副连长兼通信排排长，熟悉线路。他带一个亲信（士兵）和我一道下山，下到半山腰找到一根电线杆，李容有剪线路，士兵帮我们放哨，由我攀上电杆，把黄山通往敌二十一军以及城内的专线剪断了。回来的路上，又把总机通往戴戎光指挥所的电话线也剪断了，使戴戎光成了“聋子”、“哑子”，失去与外界的任何联系，成了名不副实的光杆司令。

　　天亮后，戴戎光走出指挥所，只见满江船只如入无人之境，自知大势已去，瘫倒在床上。此时，唐秉琳和李干在望远镜里看到敌二十一军纷纷夺路南逃。随即命令“掉转炮口，待命射击。”

　　负责下山接应的徐以逊，带上二十九军257团营长丞民，率领一个排上山找戴戎光。途中遇到唐秉煜和吴铭，他俩熟门熟路，把这个排带上山顶，直奔戴戎光的指挥所。此时戴戎光的贴身卫士班有些人已被我们请到下面地堡内休息，抽烟喝酒吃水果点心，由我所在的卫士班的人取而代之。进入指挥所后，唐秉煜指着丞民等对戴戎光说：“他们是解放军的代表。”接着，丞民、吴铭分别讲话，宣布解放军已胜利渡江，江阴要塞的官兵战场起义，命令戴戎光交枪投降。戴只好交枪。

　　壮观一幕7000余名官兵阵前起义

　　策反成功炮口掉头猛轰逃军

　　江阴要塞几千名官兵在黄山炮群前集会。要塞地下党主要领导人唐秉琳在会上介绍李干说：“他是人民解放军二十九军的代表。”同时庄严宣布：“江阴要塞起义了！”黄山上一片欢腾。

　　这时，掉转炮口的江阴要塞大炮，向国民党第二十一军进行猛烈炮击，当天江阴解放。

　　4月24日，时任第三野战军副司念员的粟裕将军接见了起义有功人员和全体起义官兵，高度赞扬“江阴要塞起义为渡江战役立了大功！”粟裕将军在接见炮台总台长唐秉琳等时赞扬说，“在华中工委有远见有计划的部署下，你们在关键时刻策动和领导了起义，为我军顺利渡江作出了贡献。”

　　江阴要塞起义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上策反工作范例。

　　上图：左起：王刚、梁灵光、丞民(2005年4月）

　　上图：本文作者采访王刚

　　上图：王刚向晚报读者问好

　　上图：前排左起：王刚、王征明、李干、徐以逊，后排左起：曹炳三、吴广文、唐秉琳、李云葵、王德容

　　上图：1949年4月20日午夜，解放军发起渡江战役（资料图片）

　　（本版图片由陈世基提供）

　　■小资料

　　“江防门户”

　　江阴地处长江南岸，居宁、沪之间，三座高三四百米的高山连成一体，江面宽仅1500米。这里既是由海入江的咽喉，又是南北交通的要道，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抗日战争时期。这里曾是阻止日军沿江而上的关口。1949年蒋介石搞假和谈，幻想“划江而治”，更视江阴要塞为宁、沪江防战略屏障，一再加强要塞防务，调兵遣将，加强实力。到我军发起渡江战役前，要塞官兵已增至7000余人，设有总炮台一座，大炮台三座，流动炮台一个。配有100毫米榴弹炮、加农炮各十二门，三七战防炮十六门、五七战炮三十六门，二五机关炮二门，控制沿江60华里江防。

　　要塞自身也形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山顶有炮群，山腰有堑壕，山脚有地堡群，港口有木桩铁丝网，江面有舰只。“江阴要塞是铁打的，共军就是老虎、狮子也休想攻下它”，时任国民党京沪杭警备总司令的汤恩伯这样说。4月17日，汤的副司令李延年到江阴视察后也夸口说：“长江真是天险，要塞真是要塞……共军就是插翅也飞不过来。”4月21日晚，汤恩伯还打电话到江阴要塞督战，第二天，正当他到达芜湖督战时，江阴防线已被我军突破。

　　渡江战役

　　4月21日，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命令中国人民解放军“奋勇前进，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中国境内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国人民，保卫中国领土主权的独立和完整”。4月20日夜，人民解放军中集团（第7、第9兵团）首先在裕溪口至棕阳镇段发起了进攻，至21日拂晓，将敌长江防线拦腰斩断。23日攻克铜陵、南陵、芜湖等地，击溃当面之敌，继续向宣城方向急进。随后，东、西两个集团于21日夜同时发起进攻，至23日解放国民党首都南京。第4野战军第12兵团解放了浠水、汉川等地，继续向江边推进。在人民解放军强大突击力量的打击下，国民党军长江防线完全崩溃……

　　渡江战役从4月20日起至6月1日结束，突破了国民党军长江防线，解放了苏南、皖南、浙江、闽北、赣中等广大地区并攻占了南京、上海、杭州、武汉、南昌等大城市，歼敌40余万人。此役的胜利，为人民解放军继续南进、解放南方各省创造了有利条件。

　　（日京／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