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安妮宝贝一样自恋

　　◇易禹琳

　　被安妮宝贝冻僵然后苏醒

　　一直躲开安妮宝贝，像习惯性地躲开马路边的一摊血。

　　喜欢健康朴实温暖的文字，而传说她的作品“辞藻阴郁艳丽，行文飘忽诡异”。但安妮宝贝是躲不开的，她的作品一部接一部地向你砸来，已经是第七部。长沙某书城的周畅销书排行榜显示，几周来，尽管有《青瓷》和《兄弟》的强劲宣传，但她的新作《莲花》仍然顽强地进入前三名，余华的《兄弟下》只在榜首享受了一周的荣耀，就被她挑下马。

　　我必须读一下安妮宝贝。但几次打开《莲花》，都是在人声鼎沸的场所，我试图让她的文字进入心里，却只是徒劳。蓦然发觉，读安妮宝贝不能在阳光下，在众人之间，就像在影院里为某个电影场景而流泪，刺眼的灯光和熟悉的脸孔只会让我尴尬和羞耻。

　　一个人在夜里，让心静一静再打开。这是小说吗？几乎看不到情节的推动，大段大段是叫内河的女子和叫善生的男子的内心独白。也许能欣赏到墨脱那个与世隔绝之地的奇异之美？美景却是一笔带过。但安妮宝贝是不同凡响的，平静的叙述中，我渐渐被庆昭、内河、善生的命运所吸引，渐渐附着在他们身上体验他们的人生。我和他们一样经过死亡之旅，在暴雨中遭遇塌方、泥石流，又冷又饿，在泥沼中艰难前进，无数的蚂蝗在身上吸血……

　　终于挨到了墨脱，我兴奋地猜想着这个抛弃了公司妻儿的所谓成功男人善生，历经千辛万苦，见到他此生唯一的朋友，一个进过精神病院且在许多个国家流浪过，最终选择在墨脱教书的女子内河，会怎样呢？结果内河其实在两年前就因送学生回家被泥石流席卷而去。我的心里开始有碎片在响，但这些碎片顷刻再次跌得粉碎，因为善生其实在两年前就知道内河已死。

　　仿佛无数的伤口在夜间敞开，安妮宝贝让我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和痛楚，但眼里没有眼泪。另一位陪伴善生走墨脱的女子庆昭的新生，又令我仿佛冻僵的身体慢慢有了体温。

　　安妮宝贝们的脆弱质地

　　在《莲花》之前，读到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柳营的《树鬼》，讲述的是一个出生在江南小镇小巷里的阿布，因为从小经受父亲的暴打和母亲的冷漠，强烈地渴望着父爱，以至爱上父亲的朋友，内心里痛苦的挣扎。虽然《树鬼》里领略的是江南小镇的杏花春雨小河流水，与寒冷危险的墨脱完全不同，但阿布和内河是同一类人，塑造了她们的柳营和安妮宝贝是同一类人。她们叙事的手法都如出一辙。只是安妮宝贝更冷更决绝更悲观。

　　她们到底有着怎样的质地？是什么造就了她们敏锐疼痛的灵魂触觉和颓废不羁的末世情结？

　　阅读她们的作品，你分辨不出哪个是她们塑造的人物，哪个是她们本人。她们笔下的人物都有一个不幸的童年，童年的经历影响她们的一生。《莲花》里的内河从小就没见到父亲，母亲远走英国谋生，从此心里有了一个黑色的大洞。善生也是9岁死了父亲，被母亲控制着走上成功之路，但无时无刻不想摆脱她。

　　她们笔下的主人公都有着超出常人的才情，靠写作、摄影或设计等时尚工作，寄生于不同的城市。不喜欢化妆，喜欢穿布裙，离群索居，沉默寡言，走过许许多多的地方，疯狂地爱上某一人，然后走开。

　　那么，其实她们是一类人，是因一些不幸使自己自卑，继而自恋，自恋到极致，又通过自虐来惩罚和证明自己存在的女子。姑且叫她们安妮宝贝们，当然都谈不上漂亮，也不适合结婚生子的世俗生活。

　　谁是安妮宝贝的粉丝？

　　算上《莲花》，安妮宝贝已经出了7本书了，从《告别薇安》到《八月未央》、《彼岸花》、《清醒纪》、《二三事》、《蔷薇岛屿》，每一本都畅销，喜欢她的人都是其忠实读者。那么这些粉丝们都是些什么人呢？

　　我想女人要多一些吧，如果是男人，也是那种有着阴柔气质的男人。他们有能力得到物质享受，但他们在一栋栋盒子式的楼房里，精神上都是孤独而寂寞的，虽然这样的人在城市中有很多，但他们从来不愿意与人分享这种孤独和寂寞，他们都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并不是许多人都能自由自在地行走，但许多人都有内心的渴望，希望挣脱现实禁锢中的自己，放逐自己的灵魂。

　　安妮宝贝的不寻常之处，就是她用简洁然而优美的文字，准确表达了许多人无法描述的脆弱敏感的内心。让他们有在书中得到同类，而无需在现实中交往的暗喜。爱上安妮宝贝，其实是爱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