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生活深处的旅游

　　□刘永涛

　　散文作为生命的一种语言形式，是人类精神漫游的重要途径，本真、本色、本性堪称它的最高境界，在一篇散文里，作者和读者总企望让自我的生命在文字的书写背后获得永恒的魅力，抵达一场精神洗礼。寓居湘西的诗人刘大兴，写起散文别有风韵。其散文集《子弹穿过胸膛》（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诗人在通往澄明之境的途中，用诗

　　散文集的第一部分“人与畜的临界”中，开篇是《酉水船帮》。初读颇感突兀，甚至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压缩后的小说，但在细细品味后，方知这是真实的叙事，饱含深情。“一切河流都是大地的伤口，对于似曾沧桑的土地。”作家写出了生活在酉水一带以拉纤、行船为业的群体粗犷、悲壮的命运。拉纤岁月中，一个名叫秋五的船帮的情和爱，以及他最后的坠崖惨死，使我们相信，酉水流域绮丽的生活风情并未成为遥远的绝响，在记忆深处，它依然可以灿烂无比。这也在某种程度上昭示了作家的精神脉象：穿越时空，对往昔充满烟火之味和野性之美的时光的怀想，并成为今日消费主义生活空前世俗化和物欲化的一个参照和警示。接下来的《家乡米酒》、《纸鞋样》等篇章给人一种久违的温暖，对于身处都市的人群来说，这是一种被悬空被遮蔽的心灵抚慰。米酒和鞋样是再普通不过的了，但就因其来自家乡来自母亲的双手，再经作家别致地道来，便成为一种可以轻易击中一个个冰凉的外表下依然脆弱的内心的力量。《狼狈地生活》、《蒙面城市》、《都市心态》、《隐者》则与此相对照，多角度地写出了城市生活的种种尴尬和无奈。由此，我们不难看出作家现实处境和精神生活的两难，作家一直在寻找灵魂的栖息之所，而当面对现实的尖锐和疼痛时，却也在通过自身可能的方式进行自我“救赎”，“人与畜的临界”即是一个暗示。

　　生活有着无尽的可能性。每一次深入其内部的过程，都可能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冒险，对作家而言，尤其如此，他们更有理由去发现那些被遗忘却异常丰富的细节，去揭开层层帷幔包裹下的真实存在，拷问灵魂的深度，他们的笔下，应该呈现生活的本真色彩。在刘大兴的文字中，我们看到了他深入挺进生活的渴望和种种努力。散文集第二部分“赠人玫瑰之手”中的《财胡子》、《花癫》、《周三娘》、《秋婶》等，写的都是日常生活中最寻常的人物、景象，但因了作家真切、自然、简约的叙述，而充满恬适的情趣，让我们领略生活的质感和细小的美丽。作家同时还以体验者和观察者的身份叙说了对爱情、女性、婚姻、家庭的理解，颇有启示意义，它们共同展示了作家更为丰富的生活世界——一种实实在在的人生。而湘西的山山水水、当下语境中的“湘西”，则形成了散文集最后一部分文字——“手到擒来的美”。

　　对刘大兴散文作一个整体把握，可以发现，其作品的核心精神，是人如何在平常的日常生活中活着，才能形成一种实在的、贴着地面行走的或更有意义的生活。从这一点出发，刘大兴的日常书写里，便充满着他本人对于人生日常存在的智性感悟，他在精神上或是独善其身，或是以身殉道，或是烛照生存的虚空，这些对于一个进入颠覆和消解的世界，对于一个物欲横流金钱至上人性肢解的世界，是一种拯救和悲悯。他的作品充满了来自乡间的诗意，他试图发现另一个被消费主义和时尚淹没了的实在的人生，并将它呈现在我们的面前，用自己的纸和笔，把心中充满诗意的乡村世界静静地描摹下来。

　　一般说来，散文作为一种文体的自立，首先是一种心态的自立，是个人卸除社会需要的粉饰之后的一种放松，是自然的袒露，因此在散文中必须拒绝矫情、空泛和玩弄，否则就是在作践自己的生命。一位真正的散文家便是一座灯塔，他不仅会对既往的历史作出冷静的分析与评价，更重要的是对现实发言，对未来的发展指出一条理想的通途。刘大兴的散文努力在时尚文化的缝隙中，找到一种控制和提升思想的起点和凭借点，以便摆脱人自身的沉溺。而要达到这一点，他必须洞若观火般地吟唱，必须让生命的光柱通体无遗地照射着自己，真诚地打开自己的心扉，让人们深切地感受到感情激流的奔腾，从而受到启示、激励、鼓舞。

　　有人认为，构成散文作品中的主体和重要元素，是散文创作中作者浸入客观描述中的主观感觉、感受和感悟。“感觉”是指作者通过人体的五官旁观或参与外界的事物、事件，它是最初的、原始的、零碎的初步印象，属感性认识的初级，它构成了散文最基本的主观材料。“感受”是在感觉的基础上，将原有的零碎的、分散的、最初的东西加以整合，形成一种较完整的、相互关联的综合印象，它仍带有更多的具象特点。“感悟”则是综合提炼感觉、感受的所有感性材料之后的一次自觉的理性跨越。它是思辩、哲理、智慧、禅的结晶，因而更能揭示出事物的本质、挖掘出人生的终极意义，是对时代社会的深刻揭示，对人性的由衷张扬。在刘大兴的散文中，构成作品的这三方面元素，感悟方面还可以再强些，即在他的文字中，少了点敏锐的艺术颖悟力，以及从个别、一般的人和事中发掘出普遍的意义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