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儿要考“研”

　　住院化疗期间，我的头发曾经脱落殆尽，只剩下稀稀疏疏些许黑白相间的花发，根本不值得理发师修剪。不久，情况缓缓逆转，尽秃的鬓尖奇迹般开始变黑，满头花发又悄然复苏，竟恢复了往昔茂盛。

　　这时，我注意到游走于医院各病房的理发师，小提包拎着简易理发工具，上门服务、热情有加。于是，将一名年约五十的汉子唤进病房，让他给我理发。

　　“老人家!好好养病哟。”他为我系上围布，上下打量我蓬松的脑袋，语言朴实、神态诙谐，透着安慰之情。“尽管在医院落脚，这个尊容、仪表，还是要讲究的嘛。”

　　伴随嚓嚓剪刀声，与他漫无边际的攀谈，知道了他是从三峡库区的乡下进城，因没本钱盘下一爿铺面，只好走街串巷、登门理发。谁知十几年下来，这风雨无阻地进出医院、轻叩病房，倒成了他的养家之道。

　　“老人家!你有几个娃娃……可能都成家立业、有儿有女了吧?”他一边为我理发，一边主导着谈话的范围与进程。当听了我的应答，忙不迭点头称赞，“好福气呀!我哩，比不得你老人家啦，只有一个女儿，是重庆工商大学新闻学院的本科生，现正在报社实习，眼看就要毕业。”

　　“是吗?太好了。”我瞟眼观察峡江汉子，见他眉宇间洋溢自得、自豪的神情，确实为之感到无比欣慰。

　　可不是吗，从库区的乡下进城，靠一把理发剪在大都市拖家带口，安身立命，还要供养一个女大学生，真是难为他了。一股敬佩之情，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两三个月后，峡江汉子又进病房为我理发。于是，我俩又续起上次没谈完的话题。

　　“老乡!你女儿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了吧?”

　　“不行哪不行，大学本科，学历低了点。”峡江汉子一本正经地数落，用语非常专业。“我女儿说，现在而今眼目下，要找个理想的工作，大专很难了；本科勉勉强强；倘若遂心遂愿，谋个理想的岗位，非得有硕士、博士的头衔不可。”

　　“可能，你女儿心宏志远，对工作的要求高了些吧?”我尽力宽慰着他。可不，目前寻职难度增大，是因为新时期以来，一代代年轻人你追我赶，文化水平普遍提高，各单位的准入门槛，也随之提升了许多。

　　“老人家!莫来头，水涨船高嘛，只有再拼一把了。”他附耳朝我悄声低语，“我的女儿要考‘研’……”

　　考“研”?我再次细细打量替我理发的峡江汉子，打量这位未来女硕士、女博士的父亲，仿佛触摸到了一道崭新命题：思考昨天、今天、明天之间，变化着的实质内涵。

　　王群生

　　网络编辑：王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