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上铁岗山

　　出车祸的这天下午，钟海帆脑子里一团乱麻。刚从石岩追查一个大案的重要线索回来，满脑都是这个追查了几个月的难案的疑点。正思考几个关键点的时候，前面的车突然一个急刹，钟海帆下意识地猛打方向避让，还没反应过来，车就撞上了路边的水泥墩。嘴里一股温热的暖流，接着就是一阵咸腥味。

　　烟草的味道

　　在倒后镜里看到自己的时候，钟海帆吓了一大跳——镜子里的那张脸像一个刚咬完人的吸血怪物。原来，舌头被咬了一个洞，鲜血流得满嘴都是，还有一丝血迹流出了嘴角。

　　钟海帆猛咽了几下掺杂着鲜血的口水，镇静地下车，察看现场，拨打交通事故电话，等待交警赶来。

　　舌头上的剧痛阵阵袭来，尽管此时呼吸中都是血腥味，钟海帆还是敏锐地嗅到了一点异样的味道。在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打了这么多年假，这股味道已经再熟悉不过—这是烟草的气息。经验告诉他，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边有这种味道出现，惟一的可能是附近有造假烟的窝点。

　　到了医院，舌头上被缝了四针。手术的时候，钟海帆心里一直挂着那股烟草的味道。

　　上山去摸查

　　一出院，钟海帆就和搭档小梁到发生车祸的铁岗山边展开调查。经过对周围村民的走访和山林情况的了解，山上有假烟窝点的嫌疑越来越大。钟海帆决定，上山摸查。

　　这是一片方圆几平方公里的大山，山林茂密，蛇虫出没，山上散布着成百上千户果农、菜农、养殖户、破烂王，大小窝棚不计其数。山上只有一条仅容一辆车通过的泥石路，进了山林就无路可走，只能在丛林灌木中穿行。

　　第一次上山，为了掩人耳目，钟海帆从村里的集镇上租了一辆人货车。车开到半路时，司机见越走越偏僻，心里害怕被打劫，见到一处空地掉头就往回开。任凭两人好说歹说，那司机就是不肯上山，一路狂奔回来。

　　第二次上山，也是租来的车。这回已经到了近山顶，老钟和两个侦察员刚下车，司机连钱都不敢要，逃命般地就往山下开去。车子上山只要20多分钟，走下山去，老钟几个整整走了一个多钟头。

　　惊动了狼狗

　　第三次，钟海帆干脆决定步行上山，一边走一边留神观察，记录可疑的窝棚。

　　由于市区里不太容易藏身，现在越来越多的假烟窝点搬到了荒山野岭，特别是一些人烟罕至的山窝窝里。一般住人的窝棚，为了通风阴凉通常有窗有门，而假烟窝点一来怕声音传出来，二来怕烟味散出来，几乎都封得严严实实。窝点里面一般都有专用的通风设备，将烟味抽到一块儿往山上的溪沟水渠里排放，相当隐蔽。这正是为什么老钟会在山脚下觉察到烟草味的原因。

　　上山转了两次，在臭气熏天的养鸡场、养猪场之间穿来穿去，老钟终于发现有几处窝棚特别值得怀疑。假烟工厂一般都相当狡猾，对生人更是十分警惕，老钟几个不敢走得太近，只能在外围远远观望。记下位置后，老钟决定夜上铁岗山，查清究竟哪一个是假烟窝点的藏身之处。

　　下山的时候，惊动了几条又高又壮的狼狗，狂吠着向老钟扑来。老钟沉住气，身手敏捷地在山路中上蹦下跳。所幸这些看家的狗防卫都有一个范围，跳下一个一人多高的矮坡后，那些狗终于停止了追逐。

　　假窝点出现

　　这已经是钟海帆第五次上山了。晚上是假烟窝点的开工时间，警惕性最高，有时路口还有人骑着摩托车把守。从山路正面上去很可能引起怀疑。老钟和小梁选择了从山的侧面，走野路上去。

　　8月的山林中，又热又闷，两个人在黑暗中打着手电披荆斩棘，拄着树棍一路在树丛中穿行。走一阵就抬头找电线杆，这是他们在黑夜中惟一可以辨认方位的依据。一路上片刻也不敢停，稍微停留一阵，无数的山蚊子就像见到了唐僧肉一般争先恐后地追过来。

　　晚上10时左右，两人终于上到山的高处，可以居高临下地观察那几处疑点。在夜视望远镜里，这处假烟窝点终于露出了马脚。

　　这是一片占地近千平方米的窝棚，周围都用铁丝网围了起来。在山林深处，有如此大面积的窝棚建筑，已经是一个大疑点。更反常的是，整片窝棚见不到一个窗子，都用铁皮遮盖起来，只有几丝灯光从铁皮缝隙里透出来。一直到午夜时分，窝棚里都亮着灯，隐隐还能听到一些机器工作的“嗒嗒”声。

　　老钟和小梁对望了一眼，相视一笑。他们知道，这一晚身上的几十个蚊子包，没有白被咬。

　　黄昏时出击

　　在最终抓捕前，钟海帆又上了一次山。这一次，老钟直奔那个窝点，为的是更详细地摸清窝点前后周围的地形，为制定抓捕方案、包抄路线提供最细致的信息。此外，老钟还注意到窝点周围安装了几处监控摄像头，他仔细地在笔记本上记下摄像头的位置和视野的范围。

　　最后的时候终于来临，老钟、小梁带领着大部队在一个黄昏中摸上了铁岗山。选择在这个时候，一来是吃饭时间，造假者的注意力最不集中；二来天色尚明，万一有嫌犯脱逃追捕比较容易。

　　布置停当后，30名干警冲进铁丝网后从几个方向扑向窝棚，神兵天降般出现在目瞪口呆的造假者的面前。追捕行动中，一名干警脚掌被造假者设置的铁钉路障刺穿。这一次行动，成功抓获16名犯罪嫌疑人，缴获烟丝十余吨，成品烟800万支，案值300余万。

　　下山的路上，钟海帆微微笑了一下，一下子又牵动了舌头上的伤处，痛得他直咧嘴。这会，他才想起来，可以有空去医院拆线了。

　　2004年，钟海帆被授予“全国打击假烟先进个人”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