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的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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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4月26日09:15 上海青年报 |
■文/凌耀忠 是的,国际的歌。中间那个“的”,是他顽固地加上去的。 那是一个穷苦的孩子,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常常挂在嘴边的歌。他唱这支歌,并不是为了依附当时的政治时髦,他是真正地热爱它,真正地喜欢它,所以他就真正地歌唱它。 我们只记得他的小名。我们都叫他“小四川”。那年家乡特大旱灾,他跟着父母及乡邻逃荒,后来父母死了,他就漂流到我们这个知青点了,当时这种现象叫盲流,公安知道了是要捉人的。我们知青从不多的伙食中匀出一小碗,给他。 他不接。 问他为什么。他说∶吃了这一碗,你们撵我走,我就没有下一碗了。你们留下我,让我做活吧。 这是我平生见到的最瘦弱的孩子。三根筋支起一个头,说他是一个骨孩,绝对准确。他说他12岁,读到3年级。很多人鼻子酸酸的。连长和指导员一商量,就把他留下了。 小四川做活,是最下死力,最不惜命的。他开荒挖土,养猪种菜,春播秋收,冬天沤肥。他绝顶喜欢的,就算唱歌了,并且还固执地坚持要排场,要伴奏。那时知青唯一的乐器是口琴,三架口琴就能奏出朴素的和声。小四川的表演稚态可掬,唱之前,总不忘报幕,歌名还得顺他的意思。比如《地道战》插曲“太阳出来照四方”,他嫌麻烦,他便大声说:“地道的歌”;于此类推,《地雷战》插曲,当然也就成为“地雷的歌”了。再下来,轮到《国际歌》,更加理所当然地被他叫做“国际的歌”了。 我们笑他,也有点搞不明白,这个孩子怎么那样地喜欢“的”呢?这个毫无意义的结构助词受到他如此的钟爱。其实《国际歌》是我们知青教会他的,从此以后,他用全身的血液,去喜欢这支歌,保卫这支歌。队里不管开啥会,指导员总要叫小四川“起个声”,他就严肃地起头唱:“起来……”。 他在我们队里呆了三年,某一天深夜,终于被循迹而来的有关方面作为盲流带走了。可悲的是我们这些有力气的成年人,却没有勇气去保护他。当他消失之后,队里的大大小小所有会议,不可避免地丧失了“国际的歌”的起音童声,我们的感觉,那就如同一支乐队缺失了精神指挥。 现在,已经很少有机会听见《国际歌》了,前两天几位作家朋友到我这儿喝酒,借着酒劲唱起了这支歌。这一刻,我想起了两个人,一个当然是小四川,另一个是古巴革命英雄格瓦拉。格瓦拉在革命陷入最低潮时,某夜在燃着篝火———“国际的歌”是一部真正的圣经,它在幽远的时代长河中,将会永远地保持着它那无可替代的历史点击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