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丽的那支协奏曲，是妈妈的手指弹奏的

　　◆徐鲁

　　黑柳朝生于1910年，青年时代在东洋音乐学院学习过声乐，与小提琴演奏家黑柳守纲结婚后，成为家庭主妇，相夫教子，七十多岁时，与自己相敬如宾、相濡以沫的丈夫去世后，她才重新回到社会，作为一个“社会人”，开始自己独立的新生活。

　　如果说，她的女儿—日本著名作家和电视节目主持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亲善大使黑柳彻子—是她献给这个世界的一份最好和最珍贵的“礼物”，那么，《小豆豆与我》这本书，就是关于这份“礼物”的最真实和最生动的注解。

　　她以温柔和细致的目光，打量和回望自己、尤其是自己的孩子小豆豆在成长过程中的一些小故事、一些鲜为人知的细节，以及它们留给做妈妈的难忘的记忆、感受和思考。这些记忆与感受也许是丝丝缕缕和零零碎碎的，但是她在回望和洞悉自己的人生经历、尤其是小豆豆的成长秘密的同时，也重新发现了自己，并且重新品味和整理了自己的人生经验与得失。这些经验与得失也许是极其自然或不经意间获得和完成的，但是对于今日的为人父母者而言，却足以成为一种珍贵的启示和借鉴。毕竟，无论是作为一位教养子女的母亲，还是作为一位老有所为的老人，黑柳朝都是成功的和令人敬佩的。

　　作为一位细心的和开明的母亲，她的人生经验中最值得肯定和赞美的，首先就是对自己孩子的充分尊重和坚定不移的信任。她生养过五个孩子，也体味过长子在九岁时不幸夭折的悲伤，但是即使到了晚年，她也从不认为仅仅是靠了自己的力量就能把孩子们养大。“全世界的孩子都是一样的，他们本来就有无尽的才能和可能性”，她说，“所以，我总是很感激上苍赐给我抚养五个孩子的机会。”她坚信，孩子们小的时候，如果有什么不是的地方，那一定是她这个做妈妈的教育方法有问题。“我总觉得不是我养育孩子，不是这样，在孩子们成长的过程中，我也被教育。”她说。也因此，当小豆豆童年时在学校里惹了很多麻烦，每次她这个当妈妈的被老师叫到学校去“受一通警告”时，她仍然相信，“我的孩子就是这样，这种表现已经算好的了，孩子要是不活泼，那可就难办了！”苍天没有让一个母亲的信任和期待落空。在小豆豆后来的成长过程中，甚至在一些艰辛和痛苦的日子里，做妈妈的果然充分地感受到了潜藏在自己孩子身上的许多优良的品质，“有这样一个质朴、诚实、开朗的女儿，真是莫大的安慰啊。”她说，正是这些优良的品质和美德，“让我和彻子都学会了忍耐和感谢”。

　　她在《惊魂往事》里，写到了二战年代里生活的艰辛，有一次彻子不小心弄丢了上学用的月票。而那时候一张月票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是“贵重”的。于是，小豆豆只好瞒着妈妈，每天起早走路上学。这件事隔了很久做妈妈的才知道。“对一个孩子来说，这么做也是很了不起的啊”。黑柳朝觉得，孩子是为了不让妈妈担心，才每天默默地步行去上学，“虽然我对孩子的爱并不亚于任何人，但让我感动的是，其实孩子对父母的关心并不比父母给孩子的爱逊色啊”。她甚至觉得，在那些年月，正是开朗的女儿彻子，给了她这个当妈妈的莫大的鼓励，让她充满了生活的勇气和信心。“鼓励，并不是指华丽的辞藻，彻子的存在本身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道亮光，给我照亮了前面的道路。”她写道，“这不是恭维，因为她有一颗温柔地对待父母和弟弟妹妹的心……”

　　当女儿遭到别人的误解，心中不悦、情绪低沉时，她是这么对女儿说的：“别人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吧。你的心灵很美，而且性格温柔，是个好孩子。……妈妈看到你最近外表就像心灵一样，越来越美了。”也正是因为拥有妈妈真诚的鼓励和信任，彻子在进入演艺世界后，有很多事都是第一次体验，自然也经历过不少苦恼和艰辛，但从来也没有抱怨过，她总是乐观、积极和真诚地投入到自己所热爱的工作之中，在任何地方和工作中都能与周围的人与环境和谐相处，以自己的爱心与真诚赢得了世人的热爱和赞美。做妈妈的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由衷地写道：“同为女性，我真的非常佩服她。”在《女儿的信》里，她赞美说：作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亲善大使的彻子经常抽出时间，为救助饥饿的孩子在全世界飞来飞去，不仅关心自己的母亲，也对所有柔弱的人们都付出自己的爱心，“她这种胸怀，我觉得无比珍贵。如果大家都有这种博爱的胸怀，地球会美好得多！”

　　就是在母亲和女儿之间不断的互相理解、互相鼓励和欣赏之中，我们看到了人世间一种美丽动人的怡怡亲情。妈妈说：“从彻子小时候开始，我一次也没有大发雷霆、歇斯底里地训过孩子。不管多小的事，我们都会一起高兴，一起愤怒；美好的东西我们会一起欣赏和感激；不管有多么好吃的东西，我们都会分享，一起品尝。……如果有快乐，两个人一起兴奋雀跃；一边听着她说感人的电影，一边和她同样觉得温暖。我和彻子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黑柳朝女士曾经用“鸢生出鹰”来比喻她和女儿黑柳彻子（小豆豆）的关系。她的意思是说，和心志高远、名满天下的女儿相比，她这个做妈妈的，似乎太过平凡，而且在不少方面，“沾了女儿的光了”。她一再自谦地认为，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我完全没想过要特意教给孩子什么”，她总是认为，孩子们的想法是多么了不起啊，大人们是远远比不上的，反而是孩子们会教给大人们很多东西。因此，她真诚地写道，“想到我们做父母的有诸多缺点，孩子们却能健康成长到现在这样，我从心底感激他们。”然而，正如黑柳彻子的父亲生前对黑柳朝所赞誉的那样，鹰和鸢没有什么高低之分，鹰自是鹰，鸢也是鸢，而且，“生出鹰的可是鸢啊，所以还是妈妈厉害嘛”。

　　黑柳朝重新走进社会后，通过多种方式参与社会生活，如巡回演讲、撰写专栏、写书等。一旦重新进入社会，她发现，就算上了年纪，每年仍然不会是一成不变的，未来仍然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可能性，充满了魅力。“展开翅膀，在天空飞翔。做一只白色的鸟儿，原来是如此美妙！”从八十岁开始的人生，竟然也是如此美丽，如此使人充满激情。她像纯情的少女一般，激情盎然地鼓励着自己：一定要加油啊！她在《梦想多年的阿斯本音乐节》那篇文字的结尾，写了这样一段话：“我经常想，一家人就像是钢琴的键盘，虽然有时也会发出不和谐的声音，但是转眼就会变成快乐的协奏曲。我自己虽然有时候会升半调或者降半调，但是，从今往后，就努力让一家人一起奏出美妙的协奏曲吧。”她是用自己一生的言行，奏出了一支美丽和谐的家庭与亲情的协奏曲，而其中的华美乐章，就是她和女儿小豆豆的动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