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到底靠不靠得住？

　　天下论坛之庄礼伟专栏

　　以色列的“沙龙时代”戏剧性地终止，但过渡政府总理奥尔默特最近多次重申，他将坚定贯彻沙龙的政治路线，谋求与巴勒斯坦的和解与和平。不过外界也在猜测奥尔默特作为一位职业文官，能否像沙龙、拉宾等等曾经在战场上展示了雄才大略的军人政治家那样，在国家的关键时刻不计毁誉、断然求变、勇敢前行。

　　从世界范围看，那些内忧外患比较严重的国家，往往会萌生对于能突破陈规、断然求变的领导人的历史性需求。不过，在国情较为“安逸”且长期实行多元政治的国家，“巨人挥手”式的最高领导人就近乎绝迹，多的是克林顿这样工作勤奋但人生观有点咸湿的邻家男人，或小布什这样信仰保守而行为鲁莽的牛仔，以及许多从普通职场人士中逐步升迁上来的事务型领导人。在这样的国家，世无英雄，日子平淡，没有举臂如林、山呼万岁的“史诗”场面，但也没有一人眉头耸动天下动的人间乱象。

　　一般来说，人们选举最高领导人，是要他(她)来做公仆而不是来做英雄的。不过，在国家面临内忧外患的危急时刻，此人就必须焕发出英雄气质，做一个不循规蹈矩、敢于承担、敢于前行的人。暮色苍茫，乱云飞渡，沧海横流，雪拥蓝关马不前，一山放过一山拦，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方显英雄本色。

　　面临有巨大争议和巨大风险的决策时所承受的巨大压力，秘室独处徘徊的心路，只有当事人最清楚。这时候，不仅要考验其智力和基于理性的辨别能力，更考验其良知、意志、勇气和历史眼光。最高领导人在国家的关键时期、彷徨时刻，不应当只满足于扮演一个事无巨细的高级事务官僚，而应当“放出眼光来”，顶破“铁屋”，率领国家走出体制的或现实的困境。

　　我们且来看看美国最高领导人的情况。即便是这种“总统是靠不住的”的国家，在关键时刻，人们还是需要和依靠一位目光远大并且能够提供坚强领导的总统。人类社会的制度在设计上不可能完美，在执行上也不可能绝对；国家在面临险境时，平常运行良好的政治体制，也可能不能发挥好的作用。因此，民主制度下也会有例外，包括最高领导人有时候的“独断专行”、兵行险道、不按牌理出牌。美国著名政治记者克里斯·华莱士写了一本叫做《危急时刻的大国领袖》的书，讲述的就是美国16位总统在国家危急时刻跌宕起伏的心路和决断。

　　当然，在一个不太坏的制度下，最高领导人的当机立断，不是完全无条件的、无约束的，这个人只能在宪法框架内、在人民监督下去做危难时刻的英雄。当英国遭受纳粹空袭、国防濒于崩溃时，罗斯福总统没有“巨手一挥”号令国家立刻听从他的指挥，而是耐心地说服美国人和美国国会不要在孤立主义影响下做太平梦。在罗斯福不懈的劝导与磋商之下，美国国会终于通过了租借法案，有力地支援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

　　事实上，美国总统也依法拥有一些临急应变的权力，可以在某些时候采取断然行动，但前提必须是国家安全受到了严重威胁。例如林肯总统为了维护国家统一，未经国会同意就宣布向南方叛乱州开战。但总统的临急特殊权力也不是无限制的，例如对于总统下令实施的紧急状态，国会两院中的任何一院都可以以简单多数票终止之；如果国会不这么做，紧急状态也应在实施6个月后自动终止。

　　此外还必须看到，领导人在临急应变时并不一定就能做出正确的决断，也有“赌”错的时候。例如林登·约翰逊把肯尼迪在越南搞的特种战争(肯尼迪在越南投放了1.5万名美军“军事顾问”——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大的“顾问委员会”)盲目扩大为全面战争，并且在国会、社会的一片反对声中一意孤行，把国家拖入了巨大的越战泥潭。这时候，尽管有杰出的国内政绩，约翰逊不得不黯然放弃谋求连任。

　　因此，一方面我们看到非常时期的一些美国总统如何不守法律程序，如何绕过国会自行其是；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美国绝大多数总统在绝大多数时间里，仍然只是在法律和民意约束下行事的一个高级事务官而已，国会不仅可以反对总统的动议，也可以弹劾总统，此外还有4年一次的总统竞选，这些都是强有力的监督、纠错机制。

　　对于一个国家领导人来说，此人可以有大气，但最好不要有颐指气使、自以为是的霸气。其大气，在于经常在内心拷问自己，慎独而弘毅；于外则将心比心，金针度人。国家领导人可以在危急时刻焕发出英雄气质，采取非常大气的行动，但在平时，最好是老老实实地严守自己的权力界限，以谦和的态度做人民的公仆，乃至恭恭敬敬地接受人民的严厉斥问。这种大气而不霸气、守规则但也敢作为的领导人，才是靠得住的领导人。

　　(作者任教于广州暨南大学东南亚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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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