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里

　　凯里这地方是听周孝正(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关系学教授———编者注)说的，凯里是周孝正的乌托邦。他向每一个新认识的人说着凯里那一个寨子的事情，这些事情吸引了许多人的心，我便是受诱惑的其中一个。

　　认识周孝正是在一九九○年郑州召开的一个关于妇女问题的研讨大会上。周孝正留给人们的印象，还是一个严谨冷静的社会科学者形象，他的乌托邦浪漫主义气质，是随了凯

　　凯里是西南贵州的地区，那里有一个侗族山寨，在远古时代，发生过无数次饥荒，经历九死一生，寨民们逐渐明白了一个天理，那就是自然与生命关系的法则。他们想，老天爷给他们这方水土，只叫他们养这方人，好比一棵树上只能停一个鸟巢。他们那寨子，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他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生存。山的屏障，阻断了他们繁衍的要求，为了适应这有限的土地资源，他们千百年来遵循了一条生育的法则。他们严格而有效地控制人口，一对夫妇只生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之间相隔五岁，都是健康的孩子。他们有祖传的避孕和控制胎儿性别的秘方，几乎万无一失。这使得这寨子人口均衡，生息有致。男耕女织，丰衣足食。到了夜晚，年轻人便聚集一处，行歌坐月，唱出许多情歌，生出许多爱情。这就是凯里那寨子的情景。

　　凯里那寨子吸引我的地方，在于它的原始自然性。封闭的地理环境，为我们保存下来一幅古老的图画，一种特殊的生态。它使社会发展的某一种假设变成真实，让我们能够身临其境去体味人类的脚步。这有一种神话般的意味，还有一种传说般的意味，它使我心向往之。

　　第二年的冬天，周孝正和他去凯里的同伴梁平来到上海，又召集了一个聊天的晚会，他带来了在凯里那寨子拍的照片，给我们讲叙去凯里的经过。他在那里拍的照片真正美如仙境，他说他还将再去凯里，去送那些照片。这回他们替每家每户拍了全家福，几乎全是一对父母带着一双儿女，合家欢乐，合家安康。

　　我不知道，周孝正下次去凯里，那寨子会不会有所变化。各方来客络绎不绝，会不会引动年轻人的心。不过，我知道周孝正是还要回凯里的，他不会放过凯里。凯里还在，永远向周孝正温情脉脉地招手。1992年7月22日上海

　　（原载《漂泊的语言》有删节）

　　王安忆1954年生。1977年开始发表作品。1987年起担任上海作家协会专业作家，现为一级作家。著有短篇小说《雨，沙沙沙》等60余篇，中篇小说《荒山之恋》、《小城之恋》等30余部，长篇小说《长恨歌》、《米尼》等7部，以及散文、论述若干，约500万字。并出版《王安忆自选集》(6卷)。20余年来，王安忆获得过许多重要的文学奖项。她近期的力作长篇小说《长恨歌》分别在1998年获得上海市政府设立的上海市文学艺术奖的最高荣誉奖项--第四届上海市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在2000年获得中国文学界大奖--第五届茅盾文学奖。作者：来源：金黔在线—贵州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