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信任”的循环难题

　　“信任”成为一个话题，哲学家，社会学家和政治学家以及经济学家纷纷加入对信任的讨论，说明人们互相间缺乏信任的现象已经很严重，百年前齐美尔就开始关于信任的研究，并且预言信任将是现代社会中的一个重要问题，但在当时没有得到响应。1979年德国哲学家卢曼复活了关于信任的研究，不过又延迟了近20年它才成为一个热门扩课题，曾经以《历史的终结》爆得大名的福山在1995年与时俱进地推出《信任》一书，虽然也相当有名，但这本时髦的书里却没有突出的思想内容。因为研究者们都发现，信任的问题本身虽然很简单，但

　　信任的性质其实是对未来的赌博，用自己的生活“赌未来”，卢曼的说法是，“信任就是去参与未来，就好像未来就这样确定了”。比如说，由于相信明天不会爆发核大战，所以人们都好好工作而没有在酒色毒品中最后一搏，反过来说，投身于酒色毒品的人一般都不相信未来，他们是绝望的人群。在信任问题中，特别受重视的是对他人的信任和对制度的信任，这两个问题与人们的生活质量有着最密切的关系，相信他人在很多时候是一种性命攸关的赌博。这个赌博之所以难以回避是因为，如果完全不相信他人则干脆没有生活，或者说生活从那一刻起就直接失败了。信任他人是每个人都必须面临的赌博，它比其他各种赌博都更为惊心动魄。而对制度或者政府的信任也几乎同样性命攸关，人们只有相信不会被随便逮捕，财产不会被随便没收才有生活下去的理由和兴趣，否则就急死了。令人迷惑的问题是，既然人们都知道更多的信任就能够产生更好的生活，但为什么现代社会难以发展出信任?

　　信任研究发现，在亲友，家族或者黑帮等亲密圈子内部最容易形成信任，因为亲密圈子是个利益共同体，合作策略成为所有成员最大利益的保证，所谓“一荣俱荣”，情感因素也促进了这种信任的关系。如果从心理学去看，情感甚至和利益是同样重要的因素，因为情感关系决定了幸福感这一“心理利益”。

　　而信任问题的焦点之所在是对陌生人的信任程度，现代社会是个陌生人社会，如果缺乏对陌生人的信任，社会合作就非常可疑，每个人的利益都将受损，对陌生人的信任被认为是现代社会最重要的“社会资本”。博弈论为缺乏信任的情况提供了分析模型，它说明，与陌生人的关系相当于单一回的博弈，于是，如果要获得自己的最大利益，诈骗害人，麻木不仁等手段可以使博弈中人一次性地卷走全部利益;但是不幸的是，对方也可能有同样的想法，同样采取不合作策略，结果必定是两败俱伤。

　　如何超越这种非合作博弈的困境一直是个未解难题，这个难题的核心又回到了如何形成信任的问题。假如博弈双方能够形成信任，那么就必定会共同采取合作策略，才能形成共同利益的改进，可是要形成信任往往需要长期稳定的博弈关系，而很难在单一回合的博弈中建立，问题又再次回到“陌生人社会”这个给定的条件，这里出现的是个循环的难题。

　　有些西方研究者相信，民主可以解决这个难题，由民主可以形成一个可信的制度，这个制度下的政府就成为人民的利益代理人，这个制度将监督和防范各种背叛规则的行为，人们由信任制度和政府进而可以形成对他人的信任，但是“民主保证信任”这一假设至今还没有能够被充分证实。述文《三联生活周刊》2006年第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