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花满树

　　胡光华

　　年岁越长，思念越长。总想着回去一趟，于是，一个花开的季节便回去了。

　　家门口那棵粗壮的苦橙树，梦里多少回了，还是那样。浓绿的叶子，像积蓄了许久，阳光的照射使它们闪烁着精神的光点。你很难想象，许多年前，它曾在一场大雪之后死去

　　老家的苦橙树有着顽强的生命。霜后的橙子熟了，用竹竿轻轻一顶就掉下来，籽也异常地饱满。吃完后将籽随手一丢，下一个春天，房前屋后的砖缝中都会钻出小橙苗。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它一时成为家里最受宠的果树，三棵五棵地挺立在老屋的四周。

　　如今，正是橙花满树的时候。香味扑鼻而来，它不同于荷香的淡雅，不同于栗花的浓郁，它应该介于两者之间，略有一丝苦气。闻着了，感觉它游入鼻翼，钻入喉孔，沁满心脾，顿觉遍体清爽晶凉。这时有许多蜜蜂闻香而来，灵巧的薄翅欢快地扇动，穿梭于乳白的橙花之间，偶尔触碰一下花瓣，便“吱啦”作响，随之飘落几瓣花影。地上，早已是厚厚的一层，白得像雪。然而不必惋惜，没看见橙树满身的花影么？大概它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也许失去一些，但得到的往往更多。

　　我知道，不久后将有一粒粒、淡绿色的小疙瘩取代这些白色的橙花了。它们是橙花圆满的结果，是橙树活着的希望。“谁谓花影碾作泥，犹有橙香挂枝头”。这满树的希望，才是苦橙生命的立意。我想起了橙子收获的季节。长到碗口大的时候，橙子成了村里人制作茶点的原料。将橙子切成小片，倒入大锅里水煮，加入古铜和明矾，这样煮出来的橙片皮更绿、瓤更白，特别可人。出锅后滤清水，加白糖拌匀，然后摆盘上架曝晒即可。又脆又甜的橙片干，绝对是独特的家乡风味。

　　谢花结果制点心，苦橙树年复一年。母亲在收获的季节也是最忙的。村里数我家苦橙树多，好些人家都没有。作为乡下过年待客的点心，晒上十几斤橙片干，也似乎成了村俗传统。这个时候，母亲便招呼村里人摘橙。自然有人要掏钱，母亲的脸随即拉得老长，知性的便会缩了手，口中道谢，一脸真诚、满腔感激。霜后讨几粒种子，那更不在话下，母亲通常会拣个儿大的送过去。

　　我曾问过，家里也不宽裕，怎么长年奉送于人。母亲说，你不知道，人家要种子接过黄灿灿的橙子，像捧块金子，你哪舍得收人家的钱呀。乡里乡亲，不容易！我现在明白，其实很多东西的确是用金钱换不来的。这是一个纯朴的理，在纯朴的农村，面对纯朴的土地，这个道理尤其显得那样纯朴。正像苦橙树，没有出众之处，尽显本色之躯，却总是年复一年地在付出。但是，付出了一些，也收获了许多。人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