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表妹和家里冷战，矛盾的焦点是大学志愿。

　　表妹就读于市重点，成绩却很一般，所谓念书上的“天分”应该是没有的，即使有，似乎也不多，因此念得相当辛苦。表妹出身富家，父亲是生意场上的一把好手，白手起家，论学历并没有多高，所以这场家庭战争就显得多少有点怪异。

　　做父亲的说：不需要念得辛苦，成绩不好，不怪你；大学总是要考的，但是考不上好大学，也不怪你；将来出来工作不好，也不怪你。做父亲的意思是，念书无非是谋生的通途，既然做老子的有钱养你八辈子，你又何必自找苦吃？表妹不出声却倔强得惊人，她要考好大学，如果念不了上海的名牌大学，就去外地念。

　　所以就有了冲突。

　　有过经历的人大抵都能体谅父亲的话，固然粗俗，多少反映了当前的部分现状。你要谈生活，谈物质，这些其实完全可以跟学历文凭无关，你大可以轻松地念书，仗着老子有钱出去镀上几层真金白银。不要说这样的事情你非但没想过而且没听说过，不要因为诚实破坏了美感就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站在事外，突然想到10年前的自己来。

　　那个年龄里，其实能够设想的将来一定不会很远，对读书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用，也不可能有更深刻的理解。所谓的坚持，大致上是出于对自己生活里最缺失部分的执著，以及最充裕部分的厌恶。因此想到以前读过的日本小说里的一句独白：不想像爸爸那样。

　　这种情绪的发生仿佛不分地域不分种群，固执、孤独、对立———你知道青春时常只有惨绿那么一种颜色。

　　那天夜里，表妹在电话里忍不住问我，这样的坚持是不是真的有必要，看起来她的倔强并不似表面那么彻底。我鼓励她按照自己的意愿独立行走———青春不可逆行，正因为此，坚持才比妥协来得更可贵些。

　　我不太能确定17岁的表妹是不是真的能理解我说的那些话。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一些道理是一定要在长大以后才能理解的，我们人生无论主动或者被迫，总要面临无数次或此或彼的选择———而其中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极有可能彻底地改变我们的人生。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机械地来定义选择的正确与好坏，就如同我们无法用物质的充沛来介定幸福的存在，不能用智力的高下来鉴别人格的完整。

　　选择，即是在拥有一种生活的同时放弃另一种或其他所有可能的生活。犹豫不决来自于对未发生事物的无法比较与判断，究竟怎样才会更快乐更幸福？如果这个问题无法回答，那么就换一个问题来问：人总要对自己坚定和忠贞不是吗？顺应大多数人所习惯的人生可能没有风险平安和顺，但如果那不是你内心真正所需要的，就谈不上正确，更遑论完美。

　　只有在很久很久的“以后”，我们才逐渐意识到那些隐藏在现实意义以外的部分，它们一样属于我们的生活，遗憾、痛苦或者欣慰、幸福，凡此种种，拥有它，人生才算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