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链条难断 药品招标成幌子

　　导读

　　如果不是法院调取采购清单，经销商陈玉银怎么也不会相信，医院不愿意买自己中了标价格也相对便宜的药，却费尽周折到外地购买价格翻了几番的相同的药。

　　医院不惜违反规定，违背合同，难道就是为了做亏本买卖吗？

　　本是为了降低药品价格、让利于民的药品招投标制度被掺杂了太多“说道”：不仅每个“庙”都要烧“香”，“香火”少了还容易被人“戗行”。

　　一般商品是越竞争价越低，而药品却是越竞争价越高。然而，物价部门却认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种比招投标更好的方法来遏止药品涨价的趋势。因为“地方利益、部门利益、行业人员利益，那可不是想动就动得了的”。

　　本网记者 李郁

　　药品经销商被医院“涮”了

　　“医疗经销这行太难做了，这几年闹得我焦头烂额，特别是地区中心医院，‘院大欺客’，把我害苦了。”

　　陈玉银抱着一大堆材料，给记者倒了一晚上他的人生苦水。

　　他原是陕西省安康市的一家医药经销公司的经理，从事医药经销14年，去年因各种原因再也干不下去了。

　　陈玉银虚岁49，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些。他穿一件红衬衫，扎着红腰带，显得有点滑稽。

　　“今年是我的本命年，老婆让穿，说是穿红的能转转运气。”陈玉银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

　　陈玉银说，他这几年背运得很。

　　2001年，陕西省和全国一样，为遏止药价虚高，开始进行药品统一采购招标。陈玉银办了一家银鑫医药公司，经销的大多是著名药厂的产品。因此，他的中标率比较高。2001年中标10多个，2002年中标80多个。他当时和20多家医院签订了供货合同，单和安康市中心医院就签订了13个品种，总金额87万多元。

　　但出乎他意料，安康市中心医院只进了他5万元的货，就再也不要了。打电话、当面谈都无济于事。求助别的医院，但还是无法销掉早就准备好的存货，最后只好退回药厂。陈玉银因此遭受了很大损失。不仅如此，就连已经接收的5万元药品和器械，安康市中心医院也不愿给付货款。

　　医院为何只买贵的

　　忍无可忍的陈玉银只好提起诉讼，要求追究安康市中心医院的违约责任。起诉后，陈玉银向法院申请调取安康市中心医院当年的医药采购清单。从法院调取的6种药品和医疗器械清单中，陈玉银发现了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黑幕。

　　陈玉银给记者一一例举：

　　一种叫干扰素的针剂，银鑫公司中标价是28元一支，生产厂家是上海一家国内知名药厂；而安康市中心医院买的却是深圳市一家普通药厂的产品，而且每支价格高达63元；

　　一种叫利福平的胶囊，银鑫公司的中标价是每瓶12.5元，而安康市中心医院采购的每瓶价格是21元，差不多高出一倍；

　　一种一次性注射器，银鑫公司中际价是每支0.28元，安康市中心医院采购的每支0.5元，又差不多高出一倍；

　　一种输液器，安康市中心医院买的是未中标的产品，而不买银鑫公司的同价中标产品。

　　仅从调出的6种医药及器械采购清单计算，安康市中心医院就多支出四十多万元。据悉，安康市中心医院一年采购药品及器械两千多种，多支出的费用令人难以想象。

　　据此，陈玉银请法院追究安康市中心医院的责任，但判决下来了，法院只要安康市中心医院偿还历年拖欠银鑫公司的12万元货款和利息，别的一概未提。陈玉银不服，又单独提出要求安康市中心医院赔偿他的可得利益(或称预期利益)150万元，一审遭驳回，目前正在打二审。

　　“我不光打官司，还要揭露他们采购药品中的黑幕。”陈玉银说。

　　采购内幕被曝光以后

　　老陈真把问题捅了出来，他到有关部门告状。

　　今年2月20日，当地一家媒体经调查核实后，把安康市中心医院药品采购的问题曝了光。报道披露了上述情况后，提出一个问题：中心医院不惜违反规定、违背合同，就是为了做亏本买卖吗？

　　随后，安康市纠风办和市卫生局组成调查组了解情况，两周后写出了调查报告，但对安康市中心医院没有实质性处理。

　　那么现在安康市中心医院的情况如何？药品采购是否都按招投标结果进行了呢？

　　记者在安康市中心医院要求查看今年的采购清单，被拒绝。医院负责人说，必须由上级主管部门批准才能提供。记者又提出单看看被报纸提及的6种药品今年的采购情况，负责人答应了，但至今未提供。

　　在安康市中心医院，记者看到，医院领导一人一间大办公室，连院办主任都是套间。室内一色老板桌椅、皮沙发，又豪华又气派。

　　而据医院介绍，他们欠债一千八百多万元，既欠银行的也欠医药经销商的，大多是近几年欠的。

　　药品招投标有太多“说道”

　　以降低药价为初衷的药品招投标制度在具体实施中为什么降不了价，反而遇到这么多阻力和问题呢？

　　“这都是花架子。里面‘说道’大着呢。”陈玉银说。

　　他参加了3年竞标，其中的酸甜苦辣非外人所能体味。他说，招标一般由卫生局指定的招标公司负责。哪个公司负责，这其中就有“说道”。而经销商想要自己经销的药品中标要到多个部门“烧香打点”。“中标”决定由专家组确定，而专家组的成员大多是各大医院的主管副院长和药剂科长，这里面就又有“说道”。平时，这些人就和各医药商打交道，如何保证他们能公正就很难说了。

　　陈玉银说，每次招标他都要向相关人员“打点”，主要部门、主要人员一个不能少。具体“打点”的数目，要看自己计划多少个品种中标，获利多少，大体估算一下。一般来说，每次招标“打点”不下十几万元。

　　但“打点”后，他的目的差不多都可以达到。但有时也会被别人事后“戗行”，本来计划进你的药，但有出价更高的，医院就会转向。

　　“医院主动权太大。我们得跟着人家转。”陈玉银说。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相关监管部门官员也证实了陈玉银的话。这位官员说，尽管要求医院必须购买中标药品，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医院要或不要哪家的药总能找出理由。他举例说，安康市有一家县医院，按规定必须购买本市中标企业的药品，可他们非要买西安市经销商的货。为了达到目的，他们想出各种办法刁难本市药商。

　　陈玉银说，医药销售和招投标“水”很深，一般人不会了解其中真相，行内人又不会轻易透露，而谁要说出真相，就会惹来麻烦。

　　陈玉银自从告状后，差不多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有人当面讽刺挖苦，有人发短信恐吓，他公司记录与各医院供货的账册被人撬门偷走。记者去采访也受到变相恐吓和讹诈。

　　利益链条为何难断

　　对药品招投标暴露出的问题，业内人士和相关部门心知肚明。然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种方法比招投标更能遏止药品涨价的趋势”，安康市物价局的徐鹏表示。

　　徐鹏多年监管药品价格，对整个药品虚高的原因了解得很透彻。他认为，很难有什么办法能完全制止药品的涨价。

　　徐鹏说，其实政府对药价监管力度是不小的。几千种常用药，都规定了最高限价，可问题是这最高限价的确定就不容易。“全国有大小药厂六千多家，几万种药品，要核定生产成本，要花多大的人力物力？”

　　“招投标确实能把药品价格降下来，但压得太低药厂就不干了，他会转产，不生产这种药。因此，药价必须定在厂家除了成本加活动经费后能承受的程度才行。”

　　“一般商品是越竞争价越低，而药品却是越竞争价越高。”徐鹏苦笑着说，地方利益、部门利益、行业人员利益，那可不是想动就动得了的。

　　编辑手记

　　“没有什么办法能完全制止药品的涨价”，这句话透露出几多泄气和无奈，药品招投标过程中的利益链条真的这么难以斩断吗？并非如此，关键问题还是相关部门还未意识到或不愿正视招投标制度积弊背后的实质。

　　按照目前相关的药品招标规定，医疗单位一直是招标主体，但它既是招标规则的制定者，又是执行者，药企是招标中的被动接受者，两者地位不对等，自然就形成了医疗机构“单赢”的格局。

　　招标组织机构一般由卫生部门主导，发改委、卫生部门、药监部门、纠风办、工商局等政府部门参与，这样就形成了政企不分、政事不分的混乱格局。更为严重的是，虽然是多部门参与，但真正的“埋单”者却缺位。招标工作一完成，招标组织机构就解散了，至于医疗机构是否接受招标后的药品，既无人过问，也无人负责，以致招标形同虚设，变成了多出的一个环节，厂家和医院都不满意。

　　为此，改革和完善招标制度，就需要将招标规则的制定者与执行者分开，同时主管部门要制定出合理的招标规则和相关的法规政策。

　　（责任编辑 郑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