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医闹”自曝“闹医”内幕

　　迷途知返他后悔和反思过去行为决定“金盆洗手”

　　核心提示

　　在金钱的诱惑下，他曾是在郑州两家医院前聚众闹事的一员，并成为一名“职业医闹”，但随后的一系列所见所闻使他开始怀疑继而憎恶自己的作为。

　　5月1日，这名“职业医闹”约见本报记者，自曝“闹医”内幕，希望能提醒像他一样的迷途者抛弃一己之小利、早日告别这个“利一而害百”的行当。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这名“职业医闹”有了如此变化？在这一变化的后面有着怎样的现实？

　　自曝

　　“我要彻底告别以前不光彩的‘劳动’，用正大光明的劳动养家糊口。”

　　“这种活儿我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你快点把我这话刊登出去，让‘职业医闹’们都洗手不干吧！”5月1日劳动节的上午，一名35岁左右的男子找到记者说，“我要彻底告别以前不光彩的‘劳动’，用正大光明的劳动养家糊口。”

　　他叫张光（化名），郑州郊区人。张光告诉记者，他原是一名“职业医闹”——受雇于有医疗纠纷的患者家属，用在医院设灵堂、设置障碍阻挡患者就医、殴打医护人员等方式，给医院施加压力，从中获利。

　　“我参加过两次‘闹医’（指闹医院），前后挣了400元钱，前几天又有人准备让我闹，我说不干了。不是这次不干，是永远不干了！”张光斩钉截铁地说。

　　在记者保证不透露他的真实姓名和有关医院真实名称的情况下，他向记者讲述了他做“职业医闹”的前前后后。

　　诱惑

　　“同是小拇指，闹与不闹真是不一样啊！我可真是个傻瓜！”

　　张光告诉记者，两年前，他右手的小拇指骨折了，到乡卫生院看，骨科大夫说这是小病，把小拇指对了一下，打上石膏。骨科大夫说固定1个半月就行了，然后收了张光700多元。50天后，张光去掉石膏，发现小拇指不能弯曲，问医生，医生说活动活动，过半个月就行了。“但半个月后，还是不能弯曲，医生又说拍个片子看看吧。一看，竟是没对好！”张光说。

　　“到郑州一家大医院检查，大夫说其实是很容易对好的，但现在纠正很难，因为骨头都长成形了，只能这样了。”看着自己的小拇指，张光很伤感。

　　在得到专家的说法后，张光就到乡卫生院去理论。“可医生和医院都说他们没责任，我也就自认倒霉了。”张光说，过了两个月，他就进城打工，这事几乎都忘记了，但去年10月份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发现自己“傻得很”。

　　去年10月，张光和同在郑州打工的同乡老李聊天。老李问张光乡卫生院赔了多少钱，张光说一分没有，老李连说不信。张光一问才知道，老李和他几乎一样的伤，一样的遭遇，但由于老李组织一帮亲戚堵了医院两次门，得到1万元赔偿。

　　看看老李再想想自己，张光觉得当了一回“傻子”。“同是小拇指，闹与不闹真是不一样啊！我可真是个傻瓜！”这时，张光才发现，“闹医”原来是可以生财的。

　　入伙

　　“看着院长低声下气的样，我真开心啊！我觉得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

　　不久，老李给张光打电话说有个挣钱的机会，问他愿不愿去。张光问什么事。老李说，帮别人“闹医”，一天给100元钱，如能再介绍人入伙，可挣10元钱中介费。张光心里一动，就跟着老李来到郑州市东郊的一家医院门前，开始了“职业医闹”生涯。这是一个外地产妇在医院生产过程中不幸死亡的事。产妇家属说，来时一切都好好的，医生说顺产会有危险，做剖腹产好，于是产妇就做了剖腹产。没想到过了几天引起伤口感染，继而抢救无效死亡。产妇家属索赔50万元，医院不愿给这么多。由于家在外地，产妇家属就想在郑州雇一些人闹闹医院。在拿到400元定金后，老李开始“招兵买马”，张光成了他招集来的第一个人。

　　熟人多的张光立即给朋友们打电话，不一会儿，他就约好了20多人。这样，200元的中介费很快到手了。加上老李约的人，一个下午，他俩就约下了34个人。第二天上午9时，这些人在医院门前集合完毕后，和打着横幅的产妇家属冲进医院，将门诊部堵了个水泄不通。

　　“那时，我看见医生们都躲在里面不敢出来，怕我们打他们。我们要求院长出来答话，院长迟迟不出来。一个医务科长出来说让我们‘少安毋躁’，被产妇家属踢了一脚后再也不敢说‘胡话’了。”张光回忆起第一次“闹医”的情景，带着一点兴奋，“上午没结果，堵到11时30分，我们便撤了。中午，老李给我们安排盒饭。休息了一会，到上班时间我们又堵门。过了约两个小时，院长终于出现了，同意赔钱。”

　　“看着院长低声下气的样，我真开心啊！我觉得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张光说，“作为奖励，老李还多给了我100元钱。”

　　怀疑

　　张光开始琢磨老人的话。“老人说得有道理啊！我们这一堵门，多少病人看不成病啊！”

　　第一次这么轻松地挣钱，张光兴奋不已，他和老李在一家小店痛饮了一瓶“宋河粮液”后，激动得一宿没睡。他们算了一笔账：在郑州，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有医院发生医患纠纷，如果患者家属愿意“闹医”，“闹医”就得找人，他们手头正好有这些“人力资源”，如能与这些患者家属联系上，岂不是财源不断吗？

　　不过，正当老李的雄心被鼓动起来时，张光在第二宗“生意”上却起了疑惑。

　　今年4月上旬，张光和老李一起组织20多人围堵郑州西郊的一家医院，为一个手术中死亡的12岁孩子“讨公道”。和往常一样，他们把门诊部堵了大半天。

　　正当他们闹得凶时，一名退休干部模样的人搀着老伴走到门诊部前。看着张光等人，这位老人说：“谁会没病没灾的？有病了谁能保证百分之百给治好？要是一出问题就这么闹，医院还咋给人看病呀？请让让吧，我老伴‘三高’很严重，快出人命了，让她赶紧进去看看吧。”

　　看着两位老人从人群中艰难穿行的身影，张光开始琢磨老人的话。“老人说得有道理啊！我们这一堵门，多少病人看不成病啊！”张光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次张光等人闹得很凶：医务科长的头被打破流了不少血、保卫科长的手臂也被打伤。随后，民警赶到现场，开始抓人，一帮“职业医闹”立即作鸟兽散。

　　好在张光和老李事前拿到了500元定金，但这些钱没能落进他俩的腰包——“职业医闹”们纷纷索要“辛苦费”。

　　按一个人50元，也得1000多元，他俩去找患者家属要钱。患者家属说：“我们连买骨灰盒的钱都没，咋能给你们钱呢？这样吧，你们去问医院要吧，要出来按30％给你们提成。”

　　“民警正在抓我们呢，我们咋敢再向医院要钱？”张光傻眼了。

　　反思

　　“医生被闹得不敢做手术，那我们有了病，尤其是有了疑难杂症后，该找谁治呢？”

　　今年4月20日，张光的父亲被检查出股骨头坏死，急需做手术。张光和哥哥忙把父亲送到一家知名医院，但医生不愿做手术，建议他们转院。

　　张光和哥哥再三追问，医生才无奈地告诉他们，本来做这种手术是他们医院的强项，往年一年能做20多起，都很成功。但去年年底，一名患者在动完手术后死亡，患者家属就“闹医”——堵医院门、盯梢主刀医生和麻醉师。后来，医院掏了10多万元的赔偿费，同时处罚了医生和麻醉师。既受气又受罚，主刀医生不愿再做这样的手术，麻醉师则申请提前退休。

　　眼睁睁地看着70多岁的老父亲整天喊痛，张光一边心如刀绞，一边反思自己过去的行为。“医生被闹得不敢做手术，那我们有了病，尤其是有了疑难杂症后，该找谁治呢？”张光说，“当‘职业医闹’，是不是在‘自掘坟墓’呢？”

　　当老李再通知他参加“闹医”时，张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你一定要提醒像我一样的迷途者抛弃一己之小利、早日告别这个‘利一而害百’的危险行当啊！”张光如是说。

　　恶果

　　“在无奈的情况下，‘疑难杂症宁可不治’成了不少医生的信条。”

　　“救死扶伤本来就是我们医护人员的天职，但愈演愈烈的冲堵事件、要价越来越高的赔偿，让我们不堪负重，甚至无心行医。”在提及“职业医闹”时，省内某知名医院的医务科负责人说。

　　“这两年由于医患纠纷导致的激烈冲突事件数量飙升、规模渐大，一些医院几乎每个月都有20人以上的堵门事件。患者家属开口就是几十万元的赔偿。”另一家知名医院的办公室负责人说，“这里面肯定有‘职业医闹’在挑唆。”

　　一些医护人员说，经历了几次堵门事件后，他们在其中总能发现一些熟悉的身影。有一次，一位医护人员问一个参加“闹医”的人：“你不会跟谁都是亲戚吧？怎么老是参加堵门？”对方回答：“不是亲戚咋的？不能跟着玩玩儿？”

　　“是啊，人家跟着起起哄，只要不打砸抢，咱有什么办法呢？”一些医护人员无奈地说，“我们求助于民警，但有时候民警来了也没有办法。他们大多是死了家人，边哭边闹，场面凄惨，民警也作难啊。”

　　“在无奈的情况下，‘疑难杂症宁可不治’成了不少医生的信条。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对我们的医疗事业发展极其不利，客观上放弃了救死扶伤的责任。这样最终的受害者还是广大患者。”一位老医生感叹地说。

　　当记者告诉他，一名“职业医闹”已经“金盆洗手”的事情后，这位老医生高兴地说：“这真是个明事理、顾大局的人。”

　　□记者杨振东文刘梦涛图

　　图为配图，与文章内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