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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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发师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哦，我不介意。他拿出一个类似游标卡尺的东西安在电推子上，开始给我理一个傻瓜寸头。我不太高兴，但不介意的话已经说出口。然后，我被镜子里自己那张脸吓坏了。疲惫，绝望，眼袋，一脸的大包。

　　这个春天直到现在，风还是凉的。我不记得我见过几次太阳，记忆中天气永远阴沉沉的，天空是土黄色。四月份还下雪。那天晚上我开车回家，挺大的雪花在车灯前边飞舞。戴着耳机听歌，要调到很大音量，否则我听不见。

　　那些个不眠的夜晚，我在楼道里吸烟。灯是声控的，没一分钟它就熄灭，除非你跺跺脚、咳嗽一声。我没有力气跺脚或者咳嗽。在黑暗中把烟吸完，烟头掉到地上，渐渐黯淡下去。最后熄灭之前，你知道的，它都会猛然亮一下。那时候心都抽紧了。然后是无声的黑暗，黑暗中四周的墙壁，却仿佛母牛伊娥身边的百眼巨人，而我不是赫尔墨斯，也没有催眠那一百只眼睛的魔笛。

　　我终于知道了，人是在一瞬间衰老的。昨天，午睡起来出去走走，本以为会是一次惬意的散步，却发现每一丝微风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我的身体——我还是那个形状，但已经没有那些内容。就像指环王里的黑巫师或者黑骑士，他的身体已经腐烂，只靠着盔甲和斗篷才勉强约束出一个人形。我趴在我嘴边，从嗓子眼把一只吊桶扔下去，没有任何声音，抖一抖手里的绳索，也没有任何重量。这只桶曾经可以提上来泉水，最不济也能打上来半桶烂泥和水草。可是现在，我知道它里边什么也没有。是的什么也没有。

　　疲惫是什么呢？我来告诉你。本来你是一块绵绵密密的布啊丝绸啊，疲惫就那么横一根竖一根地给你把丝线抽走。寻常可能你还不觉得，猛一低头，才发现已经半透明了，风也畅通无阻了。

　　“不是我，是风……”

　　这个春天全是秋天的气息呀。我仿佛看见一只甲虫躺倒在地上，前胸贴着后背——还是那个形状，但是腹内已经没有液体。不想说话，笑容薄到几乎一阵风就能吹落尘埃。让该离开的都离开吧，手松开了，每一根手指都没有力气，包括现在它们敲击在键盘上。

　　只有一行字在黑暗中反复浮现：不抱怨命运，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