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的独唱

　　■文/王春鸣

　　在春天想念一个朋友。她的门口有一株海棠。

　　海棠。当我在风中合拢一本诗集，将柠檬片投进涩涩的红茶，或者，仅仅是对镜站着，桃木的梳齿探进长发，我会想起它，一个美的名字，高举了一树让我惊悸的花。我与它

　　就像宋词压在散发着沉香的线装书里，前去探望海棠的路，要经过一条荡漾的河流，我沿着它拐弯，城市的喧闹和嘈杂，到这里淡成细若尘埃的背景。现在像海棠家里这样有月亮门的小楼已经不多了，白壁上，木头窗格做成流水的万字纹，也只有海棠才配栽在青石铺就的游廊那一头。

　　三月的某一天，海棠要开花了，起初是一点点压抑的深红，缀在枝桠的底部，深得盈盈欲滴。我捧着一只白瓷的茶杯站在树下，仰脸看它，看一簇簇花朵挟带着那样忧伤的红颜色向枝头漾开去，你甚至可以敏感到花蕾轻轻的爆裂。屏息凝神的一瞬间，连蝴蝶也不敢飞来。只有屋子里隐约传来的歌声盘旋在花朵与花朵之间，寻找一个栖息的地方。阳光升到头顶，至此一棵花树完全绽开，褪掉了青涩的惆怅，正是豆蔻年华的样子。站在这棵花树下，我的眼泪哗地流下来，是的我怎样才能告诉你，它纯净得几乎透明的粉红，正是埋藏在我心里的颜色：童年芭比娃娃美丽的蕾丝衣裙，当妈妈还年轻时，每天早晨为我扣扣子，阳光照在她的指甲上反射出来的光泽，因为默写得了第一名而奖到的田字格本子的封面……过去的光阴总是飘落着灰色浮尘，理想、欲望、爱情……这一切使得成长的青春布满裂痕。越来越不安静的世界，这样流水花香的回忆还有几处？青青庭院开着静静海棠，像我一样，有人悄悄地来看过，白壁上木头的窗格漏着芭蕉的影子。涂满阳光的粉红，应是我灵魂的颜色，因为她使我在喧嚣中沉入芬芳的孤独。

　　此刻，我正赴一个海棠之约，带着回忆的粉红和一首歌。“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一路春光呀，一路荆棘呀，惊鸿一般短暂，像夏花一样绚烂……”

　　人们都以为是鸟声唤醒春天的，其实，是黎明的第一朵海棠芬芳的独唱，将天空划出了一个明亮的缺口。然后群星退潮，阳光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