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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宅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5月13日07:58 南方日报

  宁勤

  我居室的墙上悬挂着一幅画,画中描绘的是昔日的旧宅。确切地说这不是我的旧宅,是朋友的旧宅。但我一直把自己当作是旧宅的一员,因为我的少年时代有相当长的一段日子在这里度过。油画中的旧宅留给我深切的怀想。

  旧宅的主人,我的朋友,她到国外去了。她把宅院留给了我。我把这幅画搬到了我的居室。

  画是朋友的朋友,一位画家绘的。画面色调很淡,留了很多空白。中国画讲究留白,有空白才美。画面显得非常疏朗有致。这空白仿佛是一段岁月,把画中的情景推过这段岁月,在宅院那片空寂的天空下,那棵槐树的枝叶,摇曳着生命的快乐。

  我眷恋旧宅,实在是眷恋一种简单朴素平静温和的生活。

  旧宅的院落,称得上是四合院,楼屋高阔,庭院开朗,屋脊的两端很有艺术性地翘起,顶上的瓦有着圆润的弧度,瓦缝间有荆条杂草。童年的梦中,那滴滴答答、淅淅沥沥的雨声,常常是从长着瓦楞草的深深的瓦沟里流下而顺屋檐滴落的。靠院门边是厨房,小麦粥和馒头的喷香总是在缕缕炊烟和蒸汽中荡漾。院中那棵槐树,嫩黄的枝蔓婀娜地搭在城堡似的院墙上。门楼内外曲折的过道,是童年玩游戏和捉迷藏的天堂。我喜欢的还有那厚重的,推起来很费力的大门,上头有拍起来当当响的铜门环,给人一种特别扎实的安全感。同样的亮锃锃的黄铜,也镶在屋里那些柜子、箱子的启扣处和门后的衣钩上。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令人想起当年楼宅的主人,朋友的父亲庄重的气派。

  这个院子确实挺出色的,虽然它看上去比不上有些院子那么气派。但它拥有那么多可以被现代人视为文物的物件,于是才显出了它的价值。比如门楼前一对砖雕的雄鸡,昂首报晓,很是神采奕奕,栩栩如生。比如楼顶有琉璃装饰,门口有石鼓门墩,窗棂有纵横花格,家具上绘了线描的凤凰嬉牡丹,都是当年小康人家的标志。曾有不止一位喜好收藏古董的人士以不菲的价格想购买这套宅院,都没有得到主人的同意。主人是一位喜欢怀旧的特别认真的老先生,他一手建造了这所宅院,他把自己差不多一辈子的时间都交给了这所宅院,他不想动宅院里的任何一样东西。他通过一种特别的方式牢牢记住了他生命中曾经同行的一切。

  老先生把这套宅院留给了他的女儿,他的女儿又把这套宅院留给了我。

  我们曾经费了很大劲,想把宅院重新整理一番。我们挪动了一些物品,清理了一些物品。最后还是让它恢复了原貌,因为怎样整理改造都不如原来的顺眼。

  居室里的四面墙壁早已泛黄。我们曾想用一些好的涂料将它更新。但是我对旧的泛黄的东西还是情有独钟。那些泛黄的墙壁,东一处西一处,总是不经意地就留下一些泛黄的画,泛黄的字,那是我们小时候的作品。那时候我们喜欢在墙上画画和写字。那些字和画,有些我记得它们的来历,有些是记不得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但这些字和画还是无比的清晰。我们都在岁月里行走,从少年走向老年。其实墙壁也在走,墙上的字画也在走,居室和宅院的一切都在走,它们的方向和我们一样,或许是它们跟着我们走,或许是我们跟着它们走。人老了,脸的色泽自然就会泛黄。而物件老了,和人的脸色也没有什么两样。而窗外桃花依旧,月色皎洁如前。

  那些旧物,被岁月踏出了泛黄的颜色,这种颜色有一种忍隐的历遍大千后的静默。我习惯和喜欢它们各自独一无二的姿态。多少年了,它们总呆在我当初看到它们的地方,我跟它们不知不觉有了很多默契。我愿意它们继续呆在那里。虽然它们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比如那只青色的质地粗糙的杯子,那把发黑的笨重的纸伞,那个硕大的肚皮圆圆的铜茶壶,那些褪了色的诞生于文革的的确凉旧军服……静虑凝眸时,每一件物品都变成一叶小舟,将我们渡出遗忘之海,驶向往事的港湾。这个平静的旧宅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把它固有的气息,渗透到我的骨头里。这些旧物,连成了一道轨迹,标记在我生命的流程里,提醒了我当年曾是怎样的幼稚、盲目、冲动、狂热、麻木等等。有时,为了观察和体验生命,充分发掘其况味,有必要以一些物件作参照系。我以为这些旧物很能作为生命的物证,因为人总是比物老得快。人早已老去,而物却仍有着不易被时光之水湮没的形态。

  旧宅让我怀恋。怀旧没什么错。我常常喜欢呆在旧宅里,让思绪化作轻柔的雨点,洒落在我干涩的心田。我愿意童年时代的欢乐、幻想、单纯,还有那无嫉无猜的天性,长久地留在生命里。童年的天堂并非完美无缺,其中也有苦难和辛酸,贫穷和无望。但旧事会在漫长的生涯中积淀过滤,留下精神上的金子。经历过的往事,宛如星光点点,越是久远越美丽。有朝一日回首过去,无论是欢乐抑或痛苦,血脉都会如鼓似潮地奔涌激荡。有过的欢乐,其景难再;有过的痛苦,其情难现;惟有那曾有的感觉,还朦朦胧胧地存在着。这种渐淡渐隐的感觉,像一朵绵绵雨雾中的小花,在心田里寂寞而顽强地开放着。

  还有那棵老树,多少年了,枝叶仍然茂盛,挂一树丰稔,一树鲜味,春一到,便疯长枝条,风吹来,发出天籁般的碎语。心形的枝条,漾着鲜亮的绿。把心敞在外面,树是多么坦荡,忠诚,厚道,多么值得信赖。树长在院子,与我们一样,共同属于这个院子,属于这个家,同是家的成员,家的一部分。它静静地站在院的一角,为我们酿造阳光,撑凉遮雨。多少年了,它神灵一样庇护和保佑着宅院。我从来认为树特别不简单,连着很多天然物事,超凡而神秘,它有灵魂,有灵性,有禅悟,它上了年纪,临风沐雨,日月沧桑,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但它像大智的老人,静默着,什么也不说。它一定懂得家人的想法,明白每个人的心思。你需要,它尽可能给你,却从不求回报。一方容身之地,足矣。它是这个院子的一处最慰藉人的风景,一件最珍贵的宝贝。

  旧宅实在不需要装修。它一直很好,阳光很旺。一座阳光旺的宅院是不可以轻易改变的。这是宅院的主人,那位老先生的话。是的,一旦宅院改变了,那位老先生,还有先前从这个宅院走出去的人,如果某一天想到要回来,他们如何辨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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