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前门大栅栏地区拆迁实录　“城南旧事”

　　本版图/文

　　莫伟浓

　　过天安门，出前门往南一拐，就进了大栅栏。这里穿汗衫背心的北京人跟穿牛仔裤的外国人一样多，熙熙攘攘、杂乱无章的劲儿跟我们的状元坊别无二致。“出了天安门，就

　　“大栅栏要拆了。”不带商量。于是有人感怀、有人激愤、有人无奈。去，还是留？这是个问题。老北京总归是要去了。新来的无非又是用飞檐画栋包裹的肯德基、麦当劳。那我们的选择呢？广州，还留着一个沙面呢。

　　(胡同)街区消失，这些(老北京)文化就消失了。——作家冯骥才

　　你们生活在都市里享受一切现代文明——空调、网络、轿车，却要我们生活在过去的时光，保留原样，来满足你们偶尔回来凭古的兴致，这合理吗？

　　——大栅栏居民指责呼吁保留胡同者

　　“快过来瞧瞧，大栅栏要拆迁了。”老街坊张金起在石头胡同居住了27年，演示起区政府的未来规划很有一套。

　　他把“爆肚冯”的餐巾纸平铺在桌上，稍微用一点力，就撇成了两半。“裂开的这条，就是前门大街，今后要改成步行街。为了让汽车通过，东边的鲜鱼口胡同区，马上要建7条马路。”哗哗地撕了几下，左半片纸立刻变得支离破碎。他转向右边半张纸，从三分之一处整个撕开，“这是未来的煤市街，要拓宽到25米，通汽车。”顿一下，他捏起右边剩下的三分之二，扯断，分成上下两半。“这是铁树斜街，将来也要拓宽。”最后，他捡起代表现在廊房头条、二条的那块小纸片，利落地撕成几个小细条——“这些胡同，4月29日中午12点之前，全部要拆掉，拆迁公告已经贴出来了。”

　　大栅栏位于天安门广场西南侧，自明代开始，大栅栏地区一直是北京的商业中心。有句古话:头顶马聚源、身穿八大祥、脚踏内联升、腰缠四大恒，说的就是这片极尽京师之繁华的古街市。但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北京大规模城市化运动，造成人群不断外移，空心化越来越严重，外地低收入移民涌入这里。据北京市社会科学院调查，大栅栏已经呈现典型的贫民区景象。这里人口密度为4.5万人/平方公里，人均每天的食宿生活费不足8元。

　　从振兴的角度出发，北京市政府决定，到2008年，前门大街取消其交通功能，改建成商业步行街。

　　今年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常委、作家冯骥才呼吁:“北京的老胡同和四合院不仅仅是风貌建筑，它还有大量的历史记忆和历史痕迹。它的民俗、风土人情、生活习惯和独特的审美，都保留在不同的历史街区里面，街区消失，这些文化就消失了。”

　　但网上也有一种声音，发言者自称住在胡同里，迫切想搬家:没有自家的卫生间、没有上下水、没有暖气，甚至洗澡也要去公共浴室。发言者指责那些要求保留胡同现状的人:“你们生活在都市里享受一切现代文明——空调、网络、轿车，却要我们生活在过去的时光，保留原样，来满足你们偶尔回来凭古的兴致，这合理吗？”

　　但大多数大栅栏的居民是不愿意走的，原因更是基于现实的考量。一位妇女指着老墙上的房地产广告说:“你看看上面的房价，哪套房子不得四五十万？还都不在市区。拆迁补偿款每平方米8000元，我们买得起新房吗？就算买得起，我也不想搬。搬到四环甚至五环外去，每天上下班路上3、4个小时，大人受得了，孩子上学受不了。”

　　今年2月底起，一向不打折的谦祥益丝绸店，无奈也打出了“拆迁打折”的字样。“所有的老顾客都问，你们要搬到哪里去？我们回答不了。”高慎昌长长叹了一口气。高慎昌是现任谦祥益的经理，他的担心是由一系列的经济账构成的:政府至今没说让谦祥益回迁。即使回迁，每平方米数万元的价格，谦祥益也出不起。另找门面开店，市区人气旺的商铺租金都高，远处是便宜些，可没人气。店里有52名在岗职工，88名退休职工。一旦搬迁肯定有人要下岗，退休工人的退休金发放也是难题。

　　提起前门大街那些暂时歇业的老字号，许多顾客都表示了惋惜。有打小就吃“号”的老北京说，虽说这些号可能还会在别的地方开张，但感觉就不一样了，“吃的不光是东西，还有风情”。

　　“哪怕日后建造再逼真仿古的建筑，它还能够散发出原本的气息吗？那些仿古的新房子，会像是衣着簇新而光鲜的木偶一样，游荡在这里，却失去了这里原本拥有的表情、文脉和魂儿啊。”对于前门地区百年老店的这种大规模拆迁，作家、《人民文学》副主编肖复兴痛心地说:“只剩下一个故宫和前门楼子的北京，该是多么的孤寂和不谐调！”

　　2006年3月14日，推土机将大栅栏煤市街117号一点点地推倒。规划中的新煤市街，把挡在它面前的最后一间小屋夷为平地。当推土机呼哧呼哧远去，站在自家的废墟前，张金起猛地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从此就变成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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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儿冷不丁地一跃，蹿到了对面的屋檐上。胡同里，房子狭小、破败但也热闹；春天，新绿顺着墙根就爬到了树梢。老北京的味道就在猫儿一纵身间，被见着了。

　　还在营业的古董店，兵马俑依旧气定神闲。客人透过玻璃向外张望。

　　老街坊最近特别爱串门，等搬走了，偌大一个北京城，不是说见就能见着的。

　　铺贩们趁着最后这几天大甩卖，毛泽东和周璇的画像被放在了一起。

　　老字号都要搬迁了，无所事事的服务员跑到街上晒晒太阳。

　　老婆婆手握一瓶二锅头坐在被铲平的院落前，家已经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