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吃土菜的胃口品尝原生态艺术

　　不懂艺术而论艺术，我找到一个走下水道的法子。我会吃饭品菜，尤喜欢吃乡下土菜。土菜是原生态，绿色食品，烹的炒的煎的，想必很多朋友都喜欢品尝。饭菜也是文化，手艺是谈得上的，不知道是否离艺术很近似了呢？

　　原生态的概念，笔者也难得描摹，且望文生义吧。将原生态的概念移植入艺术领域，今几年比较风行。为什么风行？根据吃土菜的经验判断，大概是原生态的东西很适合当下人挑剔的眼神和胃口了。什么都吃过了，想换个口味。道理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回头发现还是土菜最地道，最本真。换说艺术，欣赏来欣赏去，还是原生态的艺术最耐品。换个说法，叫返璞归真，有那么点艺术行话的味道了。

　　两个事情引起我以吃土菜的本钱惶论艺术。一个是正在热播的央视“青歌赛”，这个是唱的，我多少懂些技巧，早些年胆大脸皮厚，也经常往类似“大奖赛”的舞台上跑，没有想到那些“白嗓子”能在当今的最高级别的比赛中得高分吃香；另件事情，是这个五一前，我的几个远道朋友委托我找关系，竟然就是想能在我的老家张家界看一台名为《魅力湘西》土戏。这台戏火得不得了，门票一百八，五一期间的戏票，个把月前就由各大旅行社预订一空。大约惊讶了几秒钟，我就相信了。为什么相信？还是吃土菜原理。一远一近，一歌一舞，原生态艺术散发的魅力，真使现代人无法抗拒啊。

　　老是以土菜来说事，未免太不高雅。我这个人，一来玩性重，二来特健忘。书本来就读得不多，多半读了也就忘了——偶翻一些旧书，某些段落上居然还有一些加了画线的，那明明是看过了的，当时死命要记住的一些重点或者精彩部分，可现在就仿如隔世了。但有本《董桥散文》，我依稀记得作者引用的一个洋定律很特别，似乎与我这个土菜定律异曲同工。现在，我把这本书从书架上拿下来，翻到这样的一段：

　　潮流在变。形象在变。变有变的定律。

　　JamesLaver在InTasteandFsshion中写时装，发明了“莱佛定律”，很聪明：——穿先进十年的服饰“猥亵”！

　　穿先进五年的服饰：无耻！

　　穿先进一年的服饰：大胆！

　　穿时下流行的服饰：漂亮！

　　穿一年前流行的服饰：邋遢！

　　穿十年前流行的服饰：丑陋！

　　穿二十年前流行的服饰：滑稽！

　　穿三十年前流行的服饰：好玩！

　　穿五十年前流行的服饰：古怪！

　　穿七十年前流行的服饰：妩媚！

　　穿一百年前流行的服饰：浪漫！

　　穿一百五十年前流行的服饰：绝妙！……

　　土菜定律也好，“莱佛定律”也好，说穿了也就应证了一句话：风水轮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浓腻过了，总要寻点清淡的。精细过了，总要寻点粗糙的。细腰好过了，大约丰腴肥硕的村姑也可以参与选美了。

　　但是，面临这种轰涌而上的原生态艺术开掘热潮，笔者仍有几份忧虑。还是拿土菜说事，不是所有的地上之物都可以吃的，尽管它们也“土”，可有些有毒，有些变种了，有些是保护动植物。窃以为，原生态艺术首先必须就是一道绿色食品。干净、绿色、合法，这个是前提。不然吃了会生病，会犯法。这个想必都懂。原生态艺术何尝不是如此？毛主席关于民族文化的继承和发扬观点表述得很精辟了，要求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看来，类似断肠草之类的东西，永远是当不得土菜端上桌子的。这类的“原生态艺术”，不少还被冠以民俗风情，这实在是一种伪装和变种。好些是巫术迷信，例如“放蛊”、和“赶尸”，这些东西原来仅存在传说中，其有无尚不能断定。退一万步说，即便有些影子存在，也是一种恐怖文化，是吓人的艺术——跟鬼片一样的功能了。

　　另外，不可过度挖掘、包装原生态艺术。现在的开发家，一味强调要满足现代人的另类审美取向。在将古老的民间艺术搬上舞台的过程中，注入了太多的现代商业要素。突出的有云南的《云南映像》、《丽水金沙》和湖南的《魅力湘西》等，虽然经过现代艺术包装推广，它们都已经成为响彻四海的文化品牌。但笔者赞同这样的保护观点，文化要原地旧址保护。文化有自己特殊的生长环境，一旦被硬生生圈养在狭小的舞台，供人们娱乐消遣，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原生态的特性，不是保护了民间艺术，而恰恰是割裂了它的血脉。当然，一些人“保护中开发”的理由做得无比充分，哪样文章都可以做成厚厚一本。但在我看，真目的还是在“卖”字上。

　　原汁原味的土菜感觉，只有在农家那特殊的环境中去找。宽大的桌面、土钵陶罐、柴火饭菜……关键的是做饭炒菜的，你不能搞几个有厨师证大师傅的来，那就败味了，还有造假的意味。这次，各地参加央视青歌赛的团队，都想办法找原生态歌手。有些实在找不到，就拿专业的来鹦鹉学舌。结果自然是非驴非马。李谷一说：“那种经过专业训练的嗓子，他们的演唱不能称之为原生态。”《魅力湘西》表演中的“毛咕斯”等大型歌舞，就是由湖南民族歌舞团的专业演员表演的。《云南映像》借助现代化舞台的光、影、声效果大赚眼球，仔细想来，这些歌舞节目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原生态的艺术价值。既然是原生态艺术，能让它们“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吗”？那就变成了彻底的改变、整理或者创作了。还有些，放些南郭先生在舞台正面装模做样，为这，《纳西古乐》的宣科先生就曾经为一则曝光新闻大为光火，有人揭发说，那些演奏纳西古乐的白胡子老人们，据说就是从村寨里一一选秀过来的。一旦听到这样的传闻，吃土菜看土戏的兴致还有几份呢？

　　土菜的胃口，我想也毕竟不得长远。怀旧的情绪来了，偶而来那么一顿而已。一连吃三餐，保险跑回城里吃精细的去了。所以，我建议不要比照时下人等的一时兴趣，随意地更改做土菜的路数。我们要从真材实料抓起，土鸡要慢慢的喂，不要给它们吃快长的饲料。饲料鸡不是土鸡，尽管模样有几份逼真，都是黑爪子鸡，长此以往，因为激素的作用，土鸡就变种了；保护民间艺术，还要保持一个属于它们自己的生态环境——森林没有了，把老虎养在动物园，哪怕它们天天表演钻火圈，乖巧至极，意义又有多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