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加

　　■文/唐骋华

　　少时看见西方古典油画，总会直犯嘀咕：怎么那样“像”？这大概是所有艺术门外汉的第一反应。

　　后来逐渐知道，古典油画十分讲究谋篇布局。例如每幅画都要有特定主题，前景与

　　因此，与其说古典主义力求表现真实，毋宁说是通过描绘传达经由规范过滤的理念。我们乍看之下所以觉得很“像”，是因为习惯于不假思索地接受画家意欲传递给我们的褒贬、喜怒等信息，而不习惯于自己作判断，乃至抛弃所谓的价值判断，径直享受艺术本身的魅力。

　　带着这种“期待视野”和德加的《室内》相逢，肯定不太适应。画面的光线、色彩根据床边那盏幽暗的台灯进行调配，尽管灯光的直接照射下有一个装着零散衣服的箱子，显示了德加深厚的古典绘画功底，但这已远远不是为了突出人物而使用概念性光源的古典主义了。最重要的是整幅画情节模糊，人物的面貌都被黑暗笼罩：女主人侧身弯腰，男主人倚墙站立，很难捕捉到他们的脸部表情，也就无法给予观众道德劝诫之类的灌输。德加认为生活就是如此，我们看到的往往只是横剖面，而非全景式的来龙去脉。《室内》并不凸现什么“意义”，却让人身临其境地感受家庭内部的尴尬和压抑。这就是“钥匙孔美学”。

　　无独有偶，德加的这一观点，同意大利最伟大的导演之一安东尼奥尼不谋而合。

　　当然，德加从来不是哗众取宠、态度激进的人；他深受古典主义大师安格尔的影响，后者曾告诫他“画线条，画很多很多的线条，从记忆中或大自然中获取题材”。对这一信条，德加秉持终生，他的素描以及肖像画都属无可置疑的一流行列。但德加忠于表达“真实”，所以才能突破古典主义的框架。为了寻求真实，德加把目光投向普通人，画芭蕾舞演员舞台后的辛酸排练，画熨衣女工的日常生活细节，十分令人感怀。

　　不过，德加的风格还不是写实主义。在德加等印象派画家看来，真实不仅指客观真实，也指“印象的真实”：抓住瞬间意象，尤其抓住色彩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作用于不同物体之上的微妙变化。事实上安格尔的《大宫女》等作品预见到了这一点，主体感觉的地位已大大提升。这也说明，艺术的吐故纳新是循序渐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