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山村里“洋博士”成“村妇”

　　能住大火炕会炒大锅菜美国女博士梅嬉蝶：

　　贫困山村里“洋博士”成“村妇”

　　■本报记者李筱丹

　　在辽宁省本溪市那绵延不断的大山里坐落着一个山村——黄柏峪。虽然这里有公路可以通往外面的世界，但由于村子在大山的深处，交通不便，村民们还没有富起来。这里每天仅有一班公交车出入，去一次本溪市区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村里的小学，就建在马路边上，也许是人少的缘故，很安静。十间斑驳的瓦房、十名老师（包括校长在内），还有73名学生。虽然教学条件有限，但是村里的孩子们还是如饥似渴地学习着知识，梦想有一天考上大学走出这座偏僻的大山。

　　2005年10月，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国姑娘ShannonMay（中文名梅嬉蝶）来到黄柏峪村小学，她是美国哈佛大学的本科毕业生、加州大学的硕士和在读博士。一听说洋博士要来村里教书，整个村子都沸腾了。关显文校长说：“梅老师来报到的第一天，全村的人都挤进学校。村民们说，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博士长啥样，更何况是个洋博士。”

　　就在那天，梅老师在学校的土操场上认识了全村一千来号的老老少少，村民们也记住了这位拥有甜美笑容的美国姑娘。大家说，做梦也没想到村里的娃娃还能让外国老师教。不过，村民们也担心着这位洋老师能否适应农村艰苦的生活条件，会不会因为“村里太苦了”而逃跑。黄柏峪的老老少少默默地注视着梅嬉蝶，对她的留下，他们没敢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如今，不知不觉中，梅嬉蝶住在村子里半年多了，她已经成了村民的老熟人。在这期间村里的英语教育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全校英语成绩从普遍不及格跃升至全乡第二名。

　　梅嬉蝶确确实实地留在了黄柏峪。

　　半年的时间里，从“美国名牌大学的博士生”到“中国乡村英语老师”，前后角色巨大的差异让记者对梅嬉蝶的人生经历倍感好奇：她为什么会来中国？当乡村老师的生活又是怎样的？她能坚持多久？带着一连串的问号，记者在本溪黄柏峪村小学见到了美丽的梅嬉蝶。

　　孩子们的严师和玩伴

　　5月11日清晨，记者从本溪市区包车赶往黄柏峪村。虽然5时就出发了，但是赶到黄柏峪村小学的时候，还是迟到了，梅老师已经开始上课，（迟到的原因很简单，村子嵌在大山的里面，路不好走。许多司机都不愿意接这趟活，即使多付钱都不行。）记者识趣地悄悄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教室的一角。

　　这是一堂小学三年级的英语课，梅嬉蝶正在教孩子们学单词lion（狮子）。梅老师站在讲台上张大了嘴巴教孩子们该如何正确发出双元音，“嘴巴张大，就像狮子张开血盆大口那样。”梅老师流利的汉语让记者感到吃惊。而孩子们觉得老师的比喻很形象，在张大嘴巴发音的同时，调皮的小家伙们居然学起了狮吼。“啊噢，啊噢，啊噢”，一声接一声。孩子们乐了，老师也被逗得前仰后合。也许是他们“教”与“学”得太认真，他们没有觉察到记者的偷偷“闯入”。随后，梅老师还绘声绘色地教给孩子们basketball(篮球)、football(足球)和car(汽车)等单词。下课前，梅老师给孩子们进行了一次小测验，检测了前一段时间学习过的单词。

　　终于盼到了下课，记者本想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和梅嬉蝶聊聊她在这里的生活，谁知下课铃声一响，孩子们齐刷刷地围到了她身边，撒娇般地缠着老师陪他们玩丢沙袋的游戏。梅嬉蝶冲孩子们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道：“Sorry，同学们。老师今天有客人。”“你经常和孩子们一起玩游戏吗？”记者问道。“嗯，只要有空我就会和孩子们在一起玩。真可惜，你现在来得不巧，如果是冬天下雪的时候，我们会邀你一起打雪仗、堆雪人的，很有趣。去年冬天，我和孩子们都快玩疯了。”兴奋的心情至今还让梅嬉蝶念念不忘。“不过，玩归玩，课堂上我可是个很严厉的老师，我经常给孩子们测验检查的。”

　　“你一个美国名牌大学的博士生，在中国农村当英语老师，不觉得可惜吗？”记者问。

　　“没有啊，孩子们让我感到快乐。在这里我过得很充实，因为我可是身兼三职啊：搞调研、当老师、关注示范村的进展情况。”聊着聊着，梅嬉蝶道出了她来到本溪黄柏峪村的来龙去脉。

　　会烧土炕、炖酸菜

　　29岁的梅嬉蝶出生在美国亚利桑那州，现正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攻读人类学专业的博士。2005年5月，由中美可持续发展中心确定的“黄柏峪可持续发展示范村”项目正式开工。英特尔公司作为中美可持续发展中心的支持者，对此项目十分关注，他们有意选一位代表常驻黄柏峪，了解示范村建设进程。公司把目光锁定在梅嬉蝶博士身上，因为她正在做题为“现代中国农村发展中所面临的问题”的毕业论文。“早在哈佛大学读本科时，我就对中国十分感兴趣。为了了解中国，我学了三年的汉语。我的博士生毕业论文选题确定在中国，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有机会来到黄柏峪村。”

　　学校在离校舍不远的地方帮梅嬉蝶租了一间房子。虽然已经在中国生活过三年的时间，但是当她来到东北后还是出现了许多不适应的地方。冬天，东北的农村基本都是靠烧土炕来取暖的。面对风箱旁堆着的大捆大捆的秸秆、稻草和木柴，梅嬉蝶犯了难：“究竟应该先放哪样烧呢？”由于不得要领，梅嬉蝶不是搞得自己一脸黑灰，就是被烟呛得跑出了屋子。至于吃饭的问题，梅嬉蝶笑了：“我对中国菜很感兴趣的，我的随身行李中带的最多的就是书，其中还有几本中国菜谱。在北京学习的时候，我就学会了几样中国炒菜，本想到这里一显身手，可是一看到厨房里的那口大锅，我就傻眼了。那锅太大了，炒起菜来根本无法控制，炒糊了是常有的事。”后来，在学校老师的帮助下，梅嬉蝶很快掌握了烧炕和用大锅炒菜的要领。据老师们介绍，梅嬉蝶炖的猪肉酸菜粉条很好吃。谁也没有料到，洋博士居然能成为一名地道的“东北主妇”。

　　爱随份子的讲究人

　　除了在学校上课的时间外，梅嬉蝶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村子里挨家挨户的串门子、唠家常。“你都和村民们唠什么？”记者问。“我们什么嗑都唠。大到村民一年挣多少钱，小到怎么做烀土豆。我这都是在为我的博士生毕业论文搜集资料和数据，农民口中的家常话最能反映出当代农村的现状。村里的人对我都很热情，真的很感谢黄柏峪村村民们对我的配合。”说着，梅嬉蝶自豪地向记者展示了她那一厚摞从村民口中搜集到的珍贵资料。

　　上课铃声响了，梅嬉蝶要去上课。趁着梅老师上课的空当，记者在村子里碰到了许多村民。一聊起梅嬉蝶，村民们都乐了，“那是个好人啊，特讲究。无论村里谁家结婚，她都不请自到，并且份子钱数她拿的最多。前不久我们村最困难的一家结婚，梅老师随了500元的份子。有一次，她还穿上唐装在婚礼上客串了一把主持人，逗死了。”“如果我们哪天请梅老师吃饭了，不出几天，她肯定会在学校旁的饭店回请大家。别看梅老师是个外国人，人特爽快，有点咱们东北人的特点，喝喜酒时，我们碰杯那可是‘咣咣地’。”

　　梅老师下课后，当记者向她求证“随份子”和“客串婚礼主持人”一事时，她再次露出了那贯有的甜美微笑：“唉，这事也没什么可说的，中国话不是说‘入乡随俗’嘛。参加婚礼，是我更好地融入中国文化的一个途径，怎么拜天地、怎么向宾客敬酒，这些可都是我在书本上学不到的，很有意思。刚到本溪时，我对这儿的方言很不习惯，后来我也慢慢学会了喝酒碰杯时要‘咣咣地’，声音越响就代表感情越好。前一阵子回北京开会，朋友们都说我有一口纯正的‘东北味儿’了。”

　　“也许我是疯了”

　　从村民的口中得知，梅嬉蝶有一位高大帅气的男友，并多次从美国赶来陪她。记者打听起来：“家人对你来中国农村教书反对吗？听说你的男友也来过？”梅老师说：“去年，当家人听到我要来这里教书时，所有的人都认为我疯了，因为我放弃了美国数目很高的年薪和舒适的生活。但是，我的研究项目是‘农村问题’，如果我不深入贫困的农村、亲自体会农民的辛苦的话，无论我在实验室做出多么伟大的项目都是无用的。住在黄柏峪半年的时间里，我才明白什么才是农民最想要的、怎样才能真正帮助他们脱贫。我男朋友刚开始也不理解我，后来他实在忍受不了分别，跑来黄柏峪看我。在了解村子的现状后，他终于明白我为什么舍不得离开这里的原因了。他刚刚回美国处理事情，过一阵子还会回来。”

　　梅嬉蝶在黄柏峪的故事还有很多。可是由于急着赶车，记者只能匆匆告辞。临别的时候，梅老师领着孩子们在村口送记者上车，几个孩子偷偷拽住了记者的衣角：“今年10月份，‘示范村’工程一结束，梅老师就要回国了，我们舍不得她走。阿姨，您能不能劝老师别走啊？”车子发动前，记者问了梅嬉蝶最后一个问题：“工程结束后，还会回来吗？孩子们舍不得你。”

　　“当然还会回来。也许我是疯了，不过，只要有需要，我会一直留在中国。”梅嬉蝶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