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体残疾的人，先天残疾的少，后天残疾的多　工伤致残，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2005年5月，在郑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第四大街，河南省首家手外科专科医院悄然开张。初设病床30张，后来加到50张，但在高峰时还远不够用。这家医院所接纳的患者只占全市此类外伤患者总数的1／10……

　　□策划热线现场部执行记者辛渐毛磊文许俊文图

　　19日下午6时许，在十八里河一麻辣加工企业，20岁的杨某在清理和面机内的剩余物时，脚下一滑，腿正好碰到了没有安全盖子的开关，启动的机器当即将小杨的右手咬住，惨祸发生了！小杨右手食指肌腱被扯出20多厘米，血肉模糊，被紧急送到了附近的一家手外科医院。像这样的工伤事故我省每天都在发生着。

　　2005年5月，在郑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第四大街，河南省首家手外科专科医院悄然开张。至今该院已经接收患者1200人，其中200多人成了残疾人，失去了部分或者全部的劳动能力。该院在创立之初设病床30张，后来加到50张，但在高峰时期这些病床还远远不够用，病情稍微稳定的病人就被医院“赶”出院了。而这家医院所接纳的患者只占全市这类外伤患者总数的1／10。在第十六个全国助残日到来之际，记者走进这家医院，走近了意外受伤致残的这个特殊群体……

　　现状企业“捧”火医院

　　“手外科专科医院”的王院长原来是省内某著名公立医院的手外科、显微外科专家。经过一段时间详细调查后，他毅然辞职，创办了这家医院。全国共有专业的手外科医院20家，郑州市只有这一家。之所以选址在郑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第四大街，王院长有着自己的想法。

　　“以我们医院为中心，方圆10公里密集着众多的作坊式中小加工企业，大都依靠着简单的机械设备和手工进行生产，朝东北方向约五六公里处，是中南六省的家具市场集散地，周围大约存在着200多家各类家具加工企业，电锯、电刨伤人不断；往南约五六公里的南曹乡，有100多家印刷厂和纸箱厂，用来切割纸的切刀很容易伤手；从南曹再向南约10公里，又有100多家金属加工企业，切割、锻造工具具有危险性，工人的手脚易受伤；往东南10多公里的十八里河等地，又有100多家湖南等外地人办的麻辣小食品厂，用来切断长条麻辣食品的切刀、包装食品的包装机械容易伤及工人的手部、头部；还有零星的面条加工作坊等。有附近这600家左右的企业，上万名工人，手外科、足外科都不用担心病号不足。尤其是每年的3、4、7、11月份，新工人上岗，每天的病人应接不暇，愁的是床位不够。”王院长介绍着情况。看来，这个偏僻的地方潜藏着巨大的“商机”，该院从建院伊始就不愁病号源。

　　据来自郑州市各家医院的统计，每年的手、足、臂、腿等的工伤事故达1．2万多起，平均每天近40起，最多一天达到140起，其中85％为18至35岁的年轻人，而这些年轻人中的20％丧失了劳动能力，成为残疾人。

　　现场触目惊心的作坊

　　19日，记者首先来到南十里铺村一家湖南老板林某开的麻辣鱼条加工厂，由于没有生产经营手续和卫生不达标，他已经被工商和卫生部门查处多次，他因此多次搬家，但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村子。

　　走进他的生产车间，记者看到15名20岁左右的姑娘和小伙正在忙着生产，大家光着脚，在半成品的片状豆制品上走来走去，地面油乎乎的，很容易滑倒，4名小伙子嫌油腻，公然违反操作规定，戴着手套。“这里滚动着的生产机器，一旦手套被卷进去，手也跑不掉，悲剧就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一位随记者暗访的执法人员说。7名女工在转动着的锋利切刀前有说有笑地干活，没有一人按安全生产要求戴帽子。“她们的长发一旦被卷进去，头皮会被撕掉，这种惨祸发生了多次，却引不起这些工厂的重视。”这位执法人员介绍说。

　　20日下午，记者又来到郑州经济技术开发区西杨村，这里有100多家家具企业，其中仅沙发厂就有50多家。记者走进一家沙发厂，快速转动的电锯发出巨大的声响。4名工人在电锯前工作，他们不停地打着哈欠，手扶着木板向前推动，眼睛红红的，两名孩子在电锯周围打闹着跑来跑去。看到记者走过来，有工人立即警觉地问是不是卖保险的，并说他们不需要。“你们干这活其实挺危险，怎么不需要保险呢？”“不会出事的，再说出了事有老板呢，买啥保险呢，净耽误事。我们急着赶这批急活儿，快干两天两夜了。”木工小王对记者说。

　　谈起在家具厂的危险，另一位姓王的木工说，他父亲从前也是一名木工，现在已经不能再干这一行了，他的右手4个手指被电刨截去，现在全家主要靠他打工挣钱，安全上的事他还是很操心的。20多天前，他的同乡小张在另一沙发厂被锯掉了4个手指，为接指，每个手指花了6000多元，现在还不知道结果如何。

　　对话和病人“面对面”

　　19日下午，记者走进“手外科专科医院”3楼病区，在袁大夫的带领下，走访了几位肢残患者。“进入5月份，很多工人回家收麦子了，工伤意外伤害少多了，4月份有40多例呢，触目惊心！等到7月份大家收完麦子，各工厂开始接收新工人，那时就又到了高发期。”袁大夫说。

　　在走廊内，记者遇到刚刚被截了4个手指的患者王某（男，34岁）。20多天前，经老乡介绍，他进入南曹乡一家纸箱厂工作。他是第一次进厂，对高速运转的切刀没有操作经验。厂子并没有相关的培训，老乡给他讲了基本的操作程序，就让他干活，谁知他刚一摸机器就发生了惨剧。

　　“手、足神经和肌腱都相当复杂，如果医治得及时还可以接上或者移植，时间稍晚或者被机械彻底粉碎，那只能截掉，成为残疾人。”袁大夫说。

　　“来之前，曾听老乡讲过里面发生过多次这样的事，但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事故已经发生20多天了，王某仍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残疾的事实。说着话，泪水流了下来。

　　5病室，李女士静静地躺在29号病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发呆。她的整个右手及腕部被厚厚的绷带包裹着，丈夫小孙坐在床边。“她刚出事时，还怀着孕，很多药不能用，耽误了最佳医治时间，现在天天以泪洗面。”小孙怜爱地看着妻子说。事发前，夫妇俩开了间面条铺，丈夫在修机器时，把安全挡板给去掉了，但修了一半又去干别的事儿，把安全挡板的事给忘了。这时来了位顾客，李女士冒险轧面条。一块面片掉下去时，她俯身去拾，机器缠住了衣袖，她右手手臂被绞进了机器。“明知道没有安全挡板轧面条不对，但还是……我不知道以后还能干啥！”李女士双眼含泪。现在他们的面条铺转了手，还借了上万元外债治病。

　　“是啊，本来好好的，转眼我们就成了残疾人了。”旁边28床的小潘也跟着流泪。刚满20岁的她来郑刚刚几个月，看了招工广告走进十八里河一家麻辣食品加工厂。头两天，没让她干活，而所谓的培训就是让她看看别人怎么操作干活时，齿轮“咬”住了他的右手

　　机器。第三天，她正式上岗了，由于工作程序还不熟练，机器运转时，齿轮盖忘记盖上，转眼之间，她左手的无名指被切断。

　　“刚进去的人，他们根本不培训，一人把一个机器，几乎天天有人受伤。”小潘含着泪说。

　　“手是除了大脑外最常用的身体工具，一旦留有后遗症，成为残疾人，那是相当苦恼和痛苦的，不仅原来从事的工作要失去，很可能自己的生活都不能照料。而且还要花费相当大的治疗费用。广东省曾经就这类工伤事故做过统计，平均每人花费大约2万元，给家庭带来相当大的负担，尤其是那些原本是家庭主要收入来源的青壮年患者。”王院长介绍说。

　　原因悲剧多为“人祸”

　　据郑州市残联的统计资料显示，郑州市目前有各类残疾人30万。也就是说，每10个家庭中就有一个家庭有残疾人，每20个人中就有一名残疾人，其中肢体残疾者3．6万人。而肢体残疾的人群中先天性残疾只占一小部分，约80％的肢体残疾病人是由于生产、交通事故及疾病造成的。

　　郑州市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综合处一位姓赵的负责人表示，据他们调查，造成这些安全生产事故的并非全是天灾，更多的还是人祸。这些小作坊式的生产企业单纯追求利润，生产条件简陋，根本达不到安全生产要求。他说：“每年，我们在全市至少开展4次拉网式的普查，每次普查都会关停一大批达不到安全生产要求的小企业。但难以保证检查过后再开张，这些小企业隐藏在市郊或都市村庄中，开工成本较低。”另外，从业人员大都是农村进城的务工人员，知识水平不高，没有经过专门的安全生产技能培训，有时甚至会违规操作机器引发事故。

　　“企业经营者安全意识差，从业人员安全知识及技能水平低，是两个重要的‘人祸’因素。”这位负责人表示。

　　王院长还提到，按照相关规定，失去部分或全部劳动能力者，可以到当地民政部门申办残疾证，而要申办残疾证就需要回医院开证明。据他们统计，目前来医院开证明的连1％都不到。这些劳动者缺乏保险意识，出了事故以后所需的治疗费用、日后生活费用只能依靠家庭，成为家庭负担。

　　结果不申请工伤认定

　　面对这样的事情，很多伤残者没有向有关部门申请工伤认定，以维护自身的权利。郑州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工伤保险处处长仁怀敏介绍说，目前向他们申请工伤认定的分为单位申请与个人申请两种。一般情况下，为职工购买工伤保险的单位会主动为职工申请工伤认定。一旦确定为工伤，即可直接由工伤保险基金支付医疗费用。

　　根据《工伤保险条例》，工伤职工经过工伤认定后，不仅可以获得医疗费用报销，还可以根据伤残等级获得一次性伤残补助金、按月支付的伤残津贴、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等不同待遇。

　　这些小作坊式的生产企业不会为工人购买工伤保险，双方一般采取私了的方式解决。“双方私了，工人得到的钱往往连医疗费都不够，更别提致残后的生活费用了。即便这样，工人个人也少有来申请工伤认定的，有几方面的原因：一是这些工人的维权意识不强，二是对有关的法规政策不了解，三是考虑到时间与效率问题。”王院长长期关注这些因事故致残的人群。他认为，这些人与先天性残疾人比起来，在精神上更脆弱，大多不愿意接受已成为残疾人的现实，自闭、排外，内心的压力非常大。他说：“5月21日是第十六次‘全国助残日’，今年的主题是‘真实的了解，真挚的关爱’。在助残日里，走近这个庞大的人群，对整个残疾人群体来说应该是一种特别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