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解西部司法官断层危机有望

　　导读

　　同一年毕业的同学，在西安市区法院工作的和在郊区县法院工作的相比，仅工资就相差三四倍。

　　等了十几年，终于等来一个法律专业的本科生，陕西省延长县法院院长乐坏了，又

　　“再过5年，我们都成老家伙了！”这是内蒙古自治区一个检察官苦涩的调侃。在他所在的检察院里，没有一个30岁以下的检察官。

　　“4年内没有合格的法官人选可供任命”，“近年我国共流失法官1.6万人”，“办案量每年以5%至10%的速度递增，而在近三年时间里检察官数量递减了9814名”，一组组严峻的数字，道出了西部司法官短缺的严重性。

　　在历时一年对西部数省区市的司法官断层问题的调查中，人大代表、法律专家对如何应对这一问题各抒己见。对这一话题议论的广泛程度和频繁程度，直接促成了高层的出手。

　　最高人民法院承诺将“努力解决一些地方基层法院法官流失和青黄不接的问题”。最高人民检察院则从内部挖掘潜力，向外部寻求支持，八项措施，普遍轮训……连续出台的解决办法雷厉风行。

　　而2006年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正式招募的第一天，全国共有4011名大学生报名参加西部计划，这似乎也让人看到了希望。

　　本报记者 杜萌

　　从窗户往外看，远方是高高隆起的塬，常年刮风，黄土弥漫。“我们要走很远的山路去办案，冬天大风经常吹得人睁不开眼、站不住脚。”李增亮说话口气淡淡的，却让人听出了话语背后的沉重。

　　李增亮是陕西省蓝田县人民法院法官，拖着被疾病折磨得萎缩的右腿，在基层法庭工作了13年。

　　李增亮一个同宿舍的同学，毕业后分配到西安市区的法院。刚毕业时，那个同学的工资只比他多两块五。“现在没法说，我一个月851元，过年的钱也就是一二百元吧，我同学现在每月三四千元，这还仅仅是工资。工资差距这么大，你能说服谁来这个地方？”

　　一年跟踪调查 西部司法官断层危机日趋严峻

　　上述情景只是记者在调查陕西省法官断层危机的一个片断。经过一年多的对西部多省市司法官短缺状况的调查，记者发现，这样的镜头并不少见。

　　闪回镜头一“一边是大学生就不了业，一边是没就业的大学生不愿到边远地区。我们不应责备他们。每次下基层，新招录的大学生我都要见见，握握手，握握手就流泪了。”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法官法警管理处处长李国庆动情地对记者说，“分到陕南一个基层法院的女孩子给我打电话哭，说因为她去了那里，原来谈好的对象吹了。现在不是当年的那种大气候，一个大学生到边远落后的法院里，他要安居乐业，可一个月就挣六七百元，能呆得住人吗？”

　　闪回镜头二黄河岸边的延长县属延安地区，是国家扶贫重点县。延长县法院院长张君傲无奈地告诉记者，2003年，省里给延长县分来一个西南政法大学的毕业生。延长县法院十几年没有大学本科生，这回有了。院领导为保证他的生活安稳，专门腾出一间房给他住宿，法院没有灶火，特意联系县邮政局食堂让他入伙……“我去西安学习时接到他的一个电话，他说已经联系到另一个地方工作，我很意外。等我开会回来，人已经走了。”张君傲叹道，“唉，这个娃，人还是可以的。”

　　闪回镜头三内蒙古自治区鄂托克旗检察院办公室主任李建斌苦涩地对记者调侃说：“像鄂托克旗这么偏远的地方，有谁愿意来呢？再过5年，我们都成老家伙了！”记者得知，该院核准的国家行政编制31人，实有在职干警22人，全院平均年龄37.6岁，16名检察员中没有30岁以下的。

　　闪回镜头四长途电话接通鄂尔多斯市的达拉特旗检察院，政工科长刘彦霞告诉记者，自1997年以来，案件数量上升幅度很大，急需人员补充进来。而建国以来，达拉特旗仅有一个全日制的本科大学生，是2004年招考进来的，但他是学计算机专业的，院里其他人都是经在职培训升为大学学历的。

　　闪回镜头五“我所在的法院只有两名法官，连一个合议庭都无法组成。我们法院不管遇到什么案子都一概适用简易程序，没有办法啊。”西藏基层法院的一名工作人员说，据他了解，西藏基层法院只有两三名法官的现象是很普遍的。近几年，西藏从内地高校招录了一大批法律专业的高校毕业生充实到基层，但许多人通过司法考试就辞职离开西藏了，而他本人也于去年通过了司法考试，并产生了回内地的想法。

　　各方会诊 经费编制制度等原因造就“荒情”

　　越来越严重的西部及贫困地区司法官断层现象，也是人大代表持续关注的问题。

　　“西部法律人才的缺乏，不单纯是人才缺乏问题。实际上，它和西部法院、检察院的经费、待遇状况是分不开的。就云南省的情况而言，全省129个县区中，有73个国家级贫困县和5个省级贫困县，经费问题一直是制约检察工作发展的重要因素。”十届全国人大代表、云南省检察院检察长李春林说。

　　十届全国人大代表、广西壮族自治区龙胜各族自治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兰基椿呼吁说：“国家应该更加重视和关心西部地区法院检察院面临的人才缺乏问题。没有合格的法律人才，西部的司法事业就无法发展，西部经济腾飞所必需的法治环境就无法形成。”

　　最高人民检察院有关部门负责人告诉记者，西部基层检察官短缺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西部地区经济欠发达、工作生活条件较艰苦，难以招录补充合适人员，一些地方空编严重；二是符合参加司法考试条件和通过司法考试的人员很少，远远不能满足补充检察官队伍的需要；三是招录大学本科以上的人才十分困难，检察官后备人才队伍严重不足。

　　但有人指出，现行检察官管理方式和检察工作模式的影响，以及一些地方对检察官职务保障制度的落实不够完善是难题存在的另一层原因。理由是不少地区的检察业务工作长期沿用行政化的运作模式，使得检察人员混编混岗，检察官与非检察官职责划分不清，检察官或承担大量事务性工作，或被安排到非业务部门，甚至去从事当地党委安排的一些“中心工作”，再加上不少地方在行政机构改革中，对检察院实行与行政机关一样的政策，搞年龄“一刀切”，使一大批五十岁左右、有一定办案经验的检察官提前离岗或退休，这在很大程度上浪费了检察机关宝贵的人力资源。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张志铭冷静地提出了一个新观点。他认为，究竟什么是“司法官短缺”，需要人们更加深入地思考，不能贸然认定这些地方在“办案力量不足”的意义上有“缺人”的问题。从相关性的角度分析，很多因素可能并没有直接的影响，如单纯的人口数量、地域面积等。编制因素的影响尽管直观而显著，但是，编制的产生原本是基于“做事”的需要，我们确有必要厘定需要，核实编制，进而准确回答司法官是不是短缺的问题。张志铭主张从司法需要、司法功能出发看问题，矫正准确分析和解决问题的思路，避免浮躁的思考。

　　广西柳州市鹿寨县人民法院陈礼国说，包括广西在内的中西部贫困地区法院法官断层问题，说到底是一个价值规律对人才资源的调配问题。在人才竞争日趋激烈的今天，我们只有遵循价值规律，按照权利义务相一致原则，彻底解决广西贫困地区法院法官待遇问题，才能吸引高素质人才加入广西贫困地区法院法官队伍，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广西贫困地区法官断层问题。

　　高层声音 内外兼修八项措施化解危机

　　习惯早起的赵郭海，打开电视看到播音员正播送一条时事新闻，这位十届全国人大代表、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立时屏住了呼吸。

　　“近年来，西部及贫困地区一些基层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法官、检察官队伍来源短缺、办案力量不足且有逐步加剧的趋势……”播音员把相关内容的每一个字，清清楚楚地送进赵郭海耳中。

　　这天是3月9日。正值全国“两会”召开期间，电视台播放的新闻是中央组织部、中央机构编制管理委员会办公室、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共同制定发布的《关于缓解西部及贫困地区基层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法官、检察官短缺问题的意见》。

　　同是十届全国人大代表的广西壮族自治区检察院检察长郭永运，在另一个会议驻地的宾馆房间里，目不转睛地盯住电视里的新闻播音员，聚精会神地听着。

　　为西部及贫困地区法官、检察官断层危机呼吁多年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在第一时间收听到这则消息，心绪激动。新闻还在播送着，互相通报的电话铃声已经在许多代表委员的房间里频频响起。

　　3月12日上午9时，陕西省人大代表团全团专题讨论“两高”报告。赵郭海发言伊始，特意提到了听到的那条新闻，他意味深长地说：“在解决西部及贫困地区法官、检察官短缺问题上，我们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任重而道远。”

　　最高人民法院院长肖扬在今年“两会”上做《最高人民法院工作报告》时承诺说，“对此，我们将完善用人机制，努力解决一些地方基层法院法官流失和青黄不接的问题。”

　　事实上，就在肖扬讲这番话前，最高人民法院支援西部法官培训工作已正式启动。

　　最高人民法院宣布：未来1年内，来自东部地区法院的法官将奔赴西部地区，对西部135个中级法院和一千多个基层法院的审判一线法官进行一次普遍轮训。据有关负责人介绍，此次支援西部法官培训工作，将利用东部地区法院的人才优势，联系审判工作的实际，围绕一些重点、难点和热点问题进行培训，从而帮助西部地区法官进一步树立新的司法理念，掌握娴熟审判技巧。

　　记者在前不久最高人民检察院召开的全国省级检察院政治部主任会议上获悉，最高人民检察院将抓住意见签发的有利时机，出台一系列政策，从内部挖掘潜力，向外部寻求支持，逐步缓解西部及贫困地区基层检察官短缺难题。

　　最高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张耕在会上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八项措施：严格退休制度、加大人才对口支援力度、大力开展选调生工作、进一步改进招录方法、建立检察官调剂使用制度、进一步深化“西部基层检察院志愿服务行动”、尽快启动公开选拔检察官工作、加大教育培训工作力度。

　　4月18日，2006年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正式招募的第一天，招募工作在全国各地1700多所高校全面展开。西部计划专项行动由去年的8个增加到10个，西部基层人民法院志愿服务行动是增加的行动之一，而西部基层检察院志愿服务行动在去年专项志愿行动中已经列入。据统计，截至当天17时，全国共有4011名大学生报名参加西部计划。

　　编辑手记

　　正如《关于缓解西部及贫困地区基层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法官、检察官短缺问题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中指明的那样，解决西部及贫困地区基层法院、检察院的法官、检察官来源短缺问题，是一项长期的系统工程。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有赖于这些地区经济、文化和教育事业的全面发展，缩小与东、中部地区的差距。从现实可能看，要解决这个问题，在加大外部支持力度的同时，更要依赖西部及贫困地区审判、检察机关自身的努力。

　　因此，我们既要认识解决这个问题的长期性、艰巨性，又要增强主动性、紧迫感，克服无所作为、等靠的依赖思想。换句话说，政策措施有了，关键是要下力气抓好落实，否则，再好的政策措施都是一纸空文。特别应该注意的是，各地情况不同，条件有别，在落实的过程中，必须从实际出发，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把现有政策用足用活，把其他地方的经验做法学好用好，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现有政策和经验的功效。

　　 相关链接

　　1999年 70个基层法院无一人考取全国法院初任审判员、助理审判员统一考试2002年 94个基层法院无一人考取国家司法考试2003年 国家司法考试，陕西省法院考取85人，又有63个基层法院出现空白1999年至2003年 陕西省65%基层法院无一人考取法官任职资格，这些基层法院在4年内没有合格的法官人选可供任命2000年至2004年 陕西省法院能够任命的法官后备人选总共274人，而每年因退休等原因离开的法官在200人左右

　　记者采访时了解到的陕西法院系统情况

　　减少人数 938人新进人数323人年平均减少205人内蒙古检察系统办案量每年以5%至10%的速度递增，而检察官数量却逐年减少

　　 内蒙古检察院2002年至2004年数据统计

　　近三年来新任命检察官 26人因各种原因流失 80人重庆市检察院中有三个基层院，至今无一人通过司法考试

　　 重庆市检察院第一分院检察长余捷在《关于解决基层法院检察院法官检察官队伍断档问题的建议》中列出的数据

　　2002年到现在，整个云南省检察系统内通过司法考试的共有85人，其中： 130个县级检察院有46人89个贫困县检察院只有9人红河州绿春县检察院自1997年以来没有任命过一个检察官，在该院目前仅有的12名检察官中，只有4人在办案一线

　　云南省检察院检察长李春林提供

　　空编数量最多 云南省的基层检察院，空编908人空编比例最大 西藏自治区基层检察院2001年至2005年 全国基层检察院共减员36355名2002年至2005年 西部基层检察院检察官递减9814名，而同期新任检察官只有1362名

　　2006年3月27日，全国省级检察院政治部主任座谈会公布的数据

　　全国3000多个检察院中有990多个基层院没有一个全日制法律本科生810多个基层检察院在5年内都没有招到全日制本科生2002年至2004年，西部12个省市区检察院通过司法考试的仅900余人西部千余县级检察院中，有770多个检察院无一人通过司法考试

　　据最高人民检察院有关部门统计

　　近年我国共流失法官1.6万人，其中多数法官是从西部地区流失的

　　据最高人民法院透露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