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的芹菜

　　■文/雪舒

　　市场上卖的芹菜大凡有两种，一种是药芹，一种是水芹。药芹是种在泥地里的，和青菜白菜一个种法，有一股淡淡的中药香，故名药芹。水芹是种在水田里的，和水稻种法差不多，只是水稻生于夏秋，水芹是在冬春之季种植。并不是出生农家，才熟识这些农活的知识，只因从小爱吃芹菜，并且更偏爱水芹，便仔细探究过水芹与药芹的区别。

　　其实，对水芹的偏爱也是有渊源的。童年时候，有一回随父亲回老家张家港过年，走在冬天的大片田野边，看到叶片上蒙着淡白暗霜的油菜，还有软塌塌匍匐在地的麦苗，居然还夹杂着几片水田。很是惊讶，大冬天的，老家的农人还种水稻？

　　父亲解释说，这不是水稻，是水芹。原来芹菜是种在水田里的。父亲说，上海人常吃的芹菜并不是种在水里的芹菜，而是种在岸上的药芹。

　　这一年春节给我留下尤深记忆的，是老家每一餐饭桌上都有的一道菜———清炒水芹。水芹的菜茎是空心的，且根根饱满圆润，只能爆炒，不能久煮，下锅三两翻，一盘翠绿盎然的菜便起锅了。端上桌来，顿生食欲。夹一箸于齿间咀嚼，不似药芹有较重的芳香，却是有着水生植物特殊的质感，满口清新。想来，童年时候，老家的水，也是清冽而无污染的，故而滋养得这水芹如此清香脆嫩。

　　如今，还有一种在菜场里占了很大市面的美芹，硕壮的个子，恰如它的名字，是吃奶酪牛排长大的美国种气，一棵顶上中国芹菜的三到四棵，营养充沛的样子，口味却寡淡平白，既无药芹的香郁，亦无水芹的脆嫩。但很多人似乎已接受了美芹，用来炒百合白果，倒是一道上大雅之堂的菜式。不过，在我的眼里，实在是不如老家的清炒水芹合我的意。也许，这只是故乡情结而已。

　　记得看过这样一个故事，和苏东坡齐名的大诗人黄山谷在一次午睡时，梦见自己走出衙府到一个乡村里去，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婆婆，站在家门外的香案前，香案上供着一碗芹菜面，口中呼喊一个人的名字。黄山谷走上前，看到那碗面正冒着腾腾热气，似乎很好吃的样子，便不自觉地端起来吃。正吃着，却醒来了，发现嘴里还留着芹菜香，梦境亦是清晰异常。这样的梦持续几次，他便循着梦境里的路找去，居然真的找到了梦里所见的白发老婆婆，并且这乡间居所也是与梦中如出一辙。黄山谷便询问老婆婆有否摆面在门外喊人吃的事。老婆婆回答：昨日是她女儿忌辰，因她生前喜欢吃芹菜面，所以在门外喊她吃面，并且每年都这样喊她。

　　黄山谷心里一惊，举步进屋，竟如入自家，熟悉异常。他不由得走进老婆婆女儿生前的闺房，熟门熟路地打开房里摆满书籍的柜子，翻开书页，居然找到了他二十六年来的诗稿文章。

　　再问老婆婆，女儿死去多久了？老婆婆回答：二十六年了。

　　黄山谷当场跪拜在地，认老婆婆为母亲，他，便是老婆婆二十六年前病死的女儿的转世。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轮回？传说毕竟离奇了一些，但因了奇妙诡异而吸引我。其中更让我难以释怀的，是那碗即便在梦境中亦是口舌留香的热气腾腾的芹菜面。

　　从来没有吃过芹菜面，不知味道究竟如何。下回，要尝试一下这引出一场认母传说的吃食，只是不知这面里的芹菜，究竟是水芹还是药芹。

　　我始终固执地以为，定是水芹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