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作秀认识论

　　媒体思想之刘洪波专栏

　　日前，北京市环保局副局长杜少中响应北京环保宣教中心和一百多家车友会、民间环保组织发出的“为了首都多一个蓝天，每月少开一天车”的倡议，步行6公里上班，引来许多质疑。

　　质疑意见林林总总。有质疑意见说，杜少中上班两手空空不带包，万一耽误工作怎么办，这是去上班还是去工作呀？问的可真是细，味道却与警察怀疑供述不实的口吻相当。又有质疑意见说，副局长步行上班不安全，万一被人跟踪怎么办？真是中国特色的问题，不知多少个国家里，国家高级官员都能在街上散步，过寻常日子，中国一个副局长走路都要担心安全。我只觉得“人多嘴杂”，确实是不假的。

　　核心的质疑意见，是说杜少中作秀。作秀，就是摆姿态，装样子，搞形式，不真诚。按照质疑论者的意思，如果副局长杜少中不去响应倡议，那么什么问题都没有；反倒是响应倡议，成了一个问题。如果没有一个官员出来响应倡议，社会舆论又会怎么说呢，一定会说:看，响应倡议的都是普通公民，官员连一个站出来的都没有。

　　肯定会有人说，哪怕作秀呢，杜少中这样做，也有减少污染、改善环境、节约办公费用等等好处，让这样的作秀更多些、更经常些才好。但我想说，杜少中到底是不是在作秀，要看他步行上班一天是否真的出于爱护环境。杜少中的行为，到底是否出于爱护环境，即使没有人能够完全肯定，至少没有谁有证据可以否定。而且除了这一件事，没有人得到杜少中更多的信息，以资判断他这次行为是否符合其“一贯表现”。

　　如果说杜少中只是步行了一天，不能坚持长久，所以就是作秀，那么杜少中宣布今后会每月都步行一天，这算不算长久？好，这还不算长久，只有每天坚持步行上班，这才算持之以恒，才不算作秀。我想，按这种“真诚”鉴别法，这世界上就没几个人敢“真诚”了，这不是在衡量人的行为，而是在要求人成为道德齐天的鬼怪。

　　按照同样的逻辑，你可以说捐过一次款的人是在作秀，因为他没有捐更多的次数；你还可以说任何一个捐助别人的人是在作秀，因为他没有把自己的房产也捐出来。你还可以说“每月少开一次车”的倡议也是作秀，应该倡议“天天不开车”才行。

　　其实，杜少中步行上班，不过是响应“少开一天车”的倡议。最好的状态就是把杜少中作为一个普通的倡议响应者。人们对普通的倡议响应者不会去一一求证他真诚不真诚，人们甚至会认为一个普通人响应某项倡议是出乎真诚。

　　这个时代，作秀乃是一种司空见惯的事情，我怀疑它的多发程度，都已经让人要怀疑是否还有什么事情不是作秀了。可以说，对于一般的社会行为，人们已经开始形成了一种“作秀认识论”，在这种认识论之下，人们做事，不外是作秀、造势、炒作、搞笑、扮酷、扮嫩、装天真、装老诚、摆POSE、玩深沉、玩幽默等等，好像只有做大坏事才不是装、扮、搞、玩、作，才可能是真诚的，做别的事都类似于在照相机前念茄子，装笑脸。

　　作秀与“作秀认识论”是这样相互强化。社会上充斥着谎言、欺骗、弄虚作假、言不由衷和行为表演，它不仅使得这些行为本身越来越具有“一般行为方式”的意义，使人们对这些事情变得越来越习惯，而且导致人们越来越怀疑人做出某种行为的真诚度。如果说作秀扭曲着人们的行为，“作秀认识论”则是这种扭曲行为必然带来的意识上的扭曲。这两种扭曲相互强化，使社会上真诚变得越来越稀缺。

　　我并不想过于指责“作秀认识论”。虽然我知道“作秀认识论”的褊狭，但我也知道谎言、欺骗与作秀作为一种社会性的存在，往往开始于被迫，当大家在被迫中被染上一身污垢以后，再主动去做一些污秽的事情也不以为意，这是谎言、欺骗与作秀自身的演化过程，当社会上有太多作秀行为时，“作秀认识论”就应运而生了。

　　(作者系长江日报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