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5·19听证”开环保信访先河

　　5·19，球迷们会记住的一个日子。

　　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江苏泰州人来说，5月19日，实在是一个太平淡的日子。然而，泰州的这一天应该载入史册。在这一天，在这个尚欠发达的苏中地区，一个特殊的环保信访听证会不仅完成了百姓11年都未兑现的夙愿，而且还引起了国家高层的注意。

　　Ａ百姓和企业针尖对麦芒

　　众多政府部门官员当“判官”

　　5月19日上午，泰州市会宾楼的5楼会议室济济一堂，由泰州环保局组织的一场环保听证会正在这里举行。

　　这场听证会所要听证的内容并不新鲜，当地老百姓用11年时光举报投诉一企业污染致害邻近居民，但如泥牛入海。该企业11年岿然不动，老百姓磨破嘴皮也枉然。因为在某些人看来，这个企业是当地创汇大户，动不得！

　　然而，到了2006年，情况突然有了转机。似乎政府的神经被一根无形的绳狠狠拨动了。从5·19的听证会出席人员的阵势可见一斑——

　　参加会议的有海光小区的住户、社区居委会主任（投诉方代表5人）、泰州市唐仁针棉织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唐仁公司）的负责人（被投诉方代表2人）以及泰州市纪委监察室、泰州市经贸委、建设局、国土局、海陵区政府办公室等多个部门的代表，会议由该市环保局法规处的王鹏处长主持。监察部派驻国家环保总局监察局谷茂宽副局长、王清华监察专员以及江苏省监察厅执法监察室的负责人也旁听了这次听证会。

　　如此多的政府部门、党纪监察部门甚至中央一级监察高官专员“云集”一个普通百姓作为投诉方的听证会，在国内实属罕见。

　　会上，投诉人海光小区的代表金万中等人对唐仁公司噪音、灰尘、污水和异味多年来给小区居民带来的污染作出了陈述，并提供了污水水样和图片；唐仁公司的代表沈巧兰也对企业多年来在治理噪音、污水、灰尘以及异味方面的投入情况作了汇报。

　　“厂方长期置百姓意见于不顾，让我们深受其害，希望政府监管部门对他们的污染行为严厉处罚，还小区人民一个安全、洁净的环境！”

　　“公司一直坚持发展经济的同时注重环保，进行了大量投入，所有生产标准都符合国家规定，说我们贻害居民，请拿出令人信服的依据！”

　　双方代表在会场为维护自身的利益进行了激烈的争辩，火药味很浓。但经过主

　　持人的协调，双方最终在会议上签订了《关于泰州唐仁针棉织品有限公司环境保护信访听证处理协议》，其中唐仁公司周边住户多次举报唐仁公司排放废水、废气、异味、噪声，要求自己的居住环境不受唐仁公司排放废水、废气、异味、噪声的侵扰，事出有因，唐仁公司表示谅解。同时，多年来，唐仁公司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控制和减少污染，其排放废水、废气、噪声基本达到国家规定的排放标准。

　　信访群众代表对唐仁公司所做的各项工作表示理解。经双方充分沟通、协商，唐仁公司同意另行选址搬迁工厂，还周围居民住户一个安定的生活坏境，以彻底解决环境污染纠纷。据说这是矛盾双方11年来第一次平心静气坐到一起协商解决问题的办法。

　　11年“顽疾”为何一朝就得以根治？

　　一位参加了听证会辩论的政府官员对本报记者分析，除了双方积极求同存异寻找出路外，政府、高官“悬剑施压”是关键。

　　而另一位环保专家则评价说，矛盾长期得不到解决，归因于环保投诉解决机制失灵。而听证会，正是从制度上开始进行突破。

　　Ｂ居民11年投诉锲而不舍

　　“污染企业”老总大呼冤枉

　　据了解，唐仁公司原系西郊乡镇办企业，创办于1970年，位于泰州市海陵区江洲路与泰九路交叉路口，与居民住宅区海光小区相连，中间仅隔一条4米宽的南光河。企业现有职工人数1283人，退休职工158人，年销售值达1．3亿元，拥有资产近1亿元，年上交国家税收500多万元，主要产品为尿布、床上用品、梭织、针织、服装及羊毛衫等五大类，产品100％出口，是海陵区出口创汇大户。海光小区南村始建于九十年代末，1992年大批住户开始进驻，当地住户都是泰州市首批被拆迁人员。

　　据该小区66幢101室的沈耀庭老人介绍，他们家是1992年作为泰州市第一批被拆迁人员搬迁过来的（该户离唐仁公司距离最近），当时南光河里有青蛙叫，还有人在河里钓鱼，现在除了臭味没有别的了。

　　他说刚搬来时只是有织布机的噪音还能忍受，自从对面公司1995年引进了新的生产线以后，灰尘飘的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不管白天黑夜窗户都不敢开。现在小区内靠近唐仁公司的健身器材都没人用了，主要是因为味道让人受不了。

　　小区也曾有人到对面厂里面闹过，还有人气不过用砖头砸坏了厂房的玻璃，和对面厂里工人争吵更是常有的事情，但是11年过去了，现在味道还是浓的很。

　　据该小区66幢301室的金万中（听证会代表之一）介绍，唐仁公司的污水、废气、灰尘和异味11年给小区生活带来了很大影响，他们白天不敢开窗，晚上睡不好觉，一年中只有冬天的两三个月的时间闻不到异味，由于空气中二氧化硫含量过多，很多人都有了皮肤病。

　　从2002年以来，62、63、64、65、66、67幢六幢楼房受污染最严重的216户居民多次向区和市环保部门进行投诉，并向泰州市委、市政府以及人大的领导写过公开信。环保和有关部门也多次上门调查情况，并向唐仁公司作出了相应的处罚决定，但都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唐仁公司位于海陵区江洲路与泰九路交叉口，昨日记者一走进该公司的大楼就看到了十多块泰州市文明单位和先进单位的牌子。

　　公司的总经理宗鼎祥颇感冤屈地说，近年来针对对面海光小区居民的反映，企业作出了巨大的努力，排放废弃物为达到国家标准投入了近200万元。

　　1995年浆漂生产线投产后，其生产中产生的浆漂废水采用的是化学处理的办法，九十年代末，海光南村的居民投诉反映公司的污水排放影响环境，在泰州市环保部门的关心和指导下，我们请有关专家对其污水处理项目进行调研论证，最终采用了上海环境设计院提供的生化处理，该方案总投资135万元。

　　2002年上半年，海光南村的居民投诉反映我们单位的噪声问题，环保部门接到投诉后到实地查看，确定唐仁公司布机噪音很大，达58－59分贝，要求企业部分布机白天生产，夜间10：00后关停。此后又有居民反映白天噪声对他们的生活也有影响，环保部门又要求将其中的96台布机（靠近海光南村的）进行关停；因此，企业在2002年10月关停了96台布机，由于关停，每月减少产值260万元，每年减少产值3120万元，少创利税近200万元，我们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还不是为了百姓好？在气味问题上单位也做了大量的工作，因为企业的污水处理是生化处理，在处理时难免有部分菌种死亡和淤泥带来的气味，为了减少气味，单位每年在“五一”和“十一”长假期间都对排污口的淤泥进行彻底清理，每次都需花费近万元。

　　宗鼎祥认为，单位已经为改善环境做了大量的工作，但由于与海光南村居民住宅相距太近（当年的规划问题），只隔4米左右的一条水沟，效果并不理想，居民意见依旧很大。“我也很理解居民，毕竟他们长年生活在这里。但我们企业也已尽力了。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光靠我们双方还不行，必须政府出面。”

　　Ｃ听证员一碗水端平作“终裁”

　　听证意见将上报市府来决断

　　据听证会主持人、泰州市环保局法规处处长王鹏介绍，以前一旦出现由严重的环境污染导致的环保信访案件，都是由环保部门单独对排污单位进行调查、处理，信访人不能参与其中，也没有其他相关部门的参与，不利于寻求最佳的解决办法，及时化解矛盾和纠纷。

　　今年4月28日环保部门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八易其稿后出台了《泰州市环境保护信访听证处理暂行办法》，希望通过召开听证会的形式，查明事实、分清责任、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和意见，及时、有效地化解一些重大、复杂、疑难的信访案例。

　　他说，海光小区住户从1995年就开始投诉唐仁公司的排污问题，虽然目前排污基本达到了国家标准，但由于历史原因，海光小区的住户仍然受到环境污染的危害；唐仁公司是一个有着30余年历史的老企业，目前企业有职工1200多人，且生产的产品全部用于出口，面对这样一个重大疑难问题，他们觉得有必要召开听证会，寻求最佳的解决方案。

　　王鹏谈到，为了开好这次听证会，环保部门先后与投诉人和被投诉人进行了十余次的沟通，在听取唐仁公司领导对解决污染问题的意见和建议，了解群众对唐仁公司污染问题的反映、建议和要求以后，还听取了海陵区政府、城西街道办事处、泰州市经贸局、国土局和规划局的意见，探讨了解决唐仁公司污染问题的途径。在做了充分的前期准备，制定了听证的程序，并对听证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做了详细预案以后，还邀请了泰州市监察局、经贸委、国土局、建设局、规划局、海陵区政府办的有关人员作为听证员。据他介绍，之所以要求上述部门的人员参加，主要是考虑到解决唐仁公司的污染问题可能会涉及到这些部门，让他们了解情况后也便于简化处理。

　　据了解，在听取了双方的陈述和争辩以后，听证员合议认为，信访人要求不受唐仁公司排放的废水、废气、异味、噪声的侵扰，事实清楚，符合国家环境保护法律、法规的规定，应予支持；而唐仁公司多年来也确实采取了一些措施控制污染排放，并基本达到了国家有关标准。

　　最终形成的听证意见是：信访群众代表与唐仁公司共同认为：由于历史形成的原因海光小区住宅楼与唐仁公司紧紧相连。即使唐仁公司全面实现达标排放，其排放废水、废气、异味、噪声仍不可避免地对周围住户造成影响，只有唐仁公司另行选址搬迁工厂，才能彻底解决环境污染纠纷。此外，唐仁公司要实施搬迁，自身面临的搬迁困难一是老职工多，不愿搬迁；二是外贸企业不能停产，要协调生产与搬迁的工作；三是搬迁选址需要协调；四是搬迁资金缺口较多。要尽快实施搬迁，前两个方面困难应由唐仁公司积极做好工作。后两个方面困难建议市、区政府和有关部门在土地政策与资金上给予扶持，才能将唐仁公司的搬迁工作落到实处，并建议和要求唐仁公司力争尽快完成搬迁。在实施搬迁前，要一如既往地抓好自身环境管理工作，确保废水、废气、异味、噪声实现稳定达标排放。

　　市环保局法规处王鹏处长说，这个听证意见他们将上报给市委市政府，希望能早日解决唐仁公司的污染问题。

　　Ｄ小区居民喜笑颜开“释前嫌”

　　公司老总虽委屈也“赔不是”

　　昨天，当记者刚走进海光小区南村66幢附近时，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异味，听说有人来了解关于唐仁公司的污染事情时，小区内许多人都围了上来。

　　当记者问他们是否知道有听证会的事情时，小区居民陆健兰说知道的。5月14日那天他们还在居委会开了会呢。开始他们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毕竟是反映了11年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听证会决定让唐仁公司这两年搬走，他们终于有盼头了。

　　周爱林说，能搬走就好了，不然真的不敢在这住了，这几年好几个人年纪轻轻就死了。参加听证会的赵粉林说，5月14日他们先在居委会开了个碰头会，研究决定由他和金万中、管冬梅、咸顺、钱宏林5人作为代表参加听证会，并商量由金万中进行陈述。5月18日，在听证会的前一天，他们5个人又开会研究如何进行陈述。并准备了照片和取水样的瓶子。

　　金万中说，他们在听证会上争辩的还是蛮厉害的，不过当他们知道唐仁公司为控制污染投入了那么多钱，而且又是一个老厂，还有200多退休工人，也挺不容易的，这是他们两方第一次坐到一起协商解决问题，会后为他们的过激行为还向唐仁公司的领导道了歉。

　　唐仁公司的总经理宗鼎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释然地说，尽管我们厂子负担很重，但还是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搞环保，可是海光小区的居民还是不答应，我起初是觉得挺委屈的。不过开了听证会后，我也向金万中等代表赔了不是，毕竟企业给他们生活带来了不便。

　　Ｅ各方官员专家高调下评语

　　环保信访听证尚在探索中

　　据了解，近年来，随着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关于环境问题的投诉呈上升趋势，出现了一些重大、疑难、复杂的问题。在环境保护问题上，由于环保执法力度偏软、执法手段偏少，执法的效果不是很理想，在一定范围内引起了老百姓的不满，环保信访也居高不下。为了寻求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国家环保总局决定在一些地区进行探索，泰州就成为了信访听证工作的试点地区。

　　作为听证员之一的泰州市建设局城建处赵锦明副处长认为，召开听证会解决问题的形式很好，他们日常工作中如果遇到建设项目出了问题，也会召集业主、施工单位、安全以及质量监察部门共同开个会，商讨解决问题的办法，只不过没有采取听证会的形式罢了。这次环保部门召集这么多部门共同商讨解决唐仁公司的污染问题，即使问题得不到彻底解决，也为今后解决类似的问题作了有益的尝试。

　　泰州市国土资源局地矿处的王国强也是听证员之一。他说，召开听证会的形式蛮好的，在政府搭建的这个平台上，双方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进行辩论、探讨，对于分清责任、解决问题是很有好处的。而且解决问题可能涉及的部门都被邀请到场，国土局作为被邀请参加听证的部门之一，需要他们做什么工作，有些可以解决的问题当场就可以拍板，这对于及时解决问题是很有好处的，这种有必要制度化、法律化，并加以推广。

　　泰州市纪委执法监察室的一位工作人员也认为环保听证会是一种“阳光操作”，有利于执法机关公平、公开、公正地处理问题，对于及时有效地化解矛盾也是很有助益的。

　　据泰州市环保局分管该项工作的负责人何如松介绍，一个听证会的召开，首先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行政成本是相当高的。此外，一个听证会能否取得成功，和经办人的素质也是有很大关系的，它需要经办人有很强的责任心和丰富的工作经验。鉴于以上两方面的原因，听证会只能适用于那些重大、复杂、疑难的环保信访案例，而一般性的投诉是没有必要采用的。据他介绍，在5月19日召开的听证会的基础上，5月21日他们在靖江市针对靖江市宏发机械制造有限公司环境保护问题又召开了一个信访听证会，效果也是比较好的。

　　针对有人担心这种环保听证会的效果是不是会流于形式，何如松认为：听证会一是为信访人和被信访人提供了一个沟通平台，有利于化解矛盾、解决问题；二是听证会也警示了排污企业，有利于增强企业的社会责任感；再者就是将解决企业的污染问题提到了政府层面上，有利于形成多个部门协调解决问题的局面。目前，环保信访听证工作还只是一种尝试，它还有待于进一步完善，会上形成的意见还需要在会后去处理解决，可能要涉及多个部门协调处理的情况，仅仅靠一个听证会就把所有问题解决了也是不太现实的。

　　Ｆ江苏环评听证有可贵突破

　　总局准备全国推广泰州模式

　　江苏省环保部门的有关负责人介绍说，以前，环保行政机关往往搞“一言堂”，普通老百姓很难参与监督环保行政决策。但如今公众对环境的要求越来越高，希望能对与他们切身利益密切相关的建设项目和规划有更多的“话语权”。为了保障公众参与环境管理，实现民主决策，江苏的环保听证会将越开越多。这也是江苏落实“环保优先”的一项具体工作。

　　这位负责人介绍说，听证制度有两方面作用：一是保障公众的知情权、参与权和监督权。对环保部门将要作出的行政行为（如环境立法、行政处罚和行政许可），老百姓有权了解详情以利于监督，有权发表自己的意见以影响决策。二是保障环保部门决策的科学性和正确性。通过听证，听取方方面面的意见（尤其是其中的反对意见），全面考虑到不同人群的心声和利益，充分集中民智，有助于环保部门科学决策。目前江苏举办的环保听证会已经突破了原先污染防治的范围，进而将视野扩大到整个生态保护领域。在去年江苏省环保厅举行的新建项目环评公众参与听证会上，对“闹”得沸沸扬扬的拟建在钟山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内的南京中山植物园南园二期工程环评报告书进行了听证。此次听证会已非传统的环境污染的范围所能涵盖的，其听证的焦点内容侧重于对水质影响、风景名胜区生态环境影响和生态修复等方面。

　　该负责人表示，公众对于听证制度的解读正日趋科学，从最初的盲目参加听证会，到理性地运用法律武器维护权益。但是听证参与者还普遍存在把握问题不准、不善于举证等问题。江苏环保部门今后将举办一些培训，提高听证者们依法听证、科学参与的能力，让他们系统了解听证的目的、程序、内容和方法，以求在听证中准确表述自己的观点，提供有效证据，从而达到“表达心愿，贡献智慧，引起关注”的良好效果，为落实科学发展观、构建和谐社会，推动政府民主决策、科学决策做出贡献。

　　“我们对参加听证会的公民或者团体没有设置任何限制条件。凡是热心环保事业的人士、团体，我们都衷心欢迎他们参加。”这位负责人表示，今后，江苏环保部门确定需要听证的具体建设项目或规划后，将提前“广而告之”听证消息，想参与听证的公民或团体提出申请，并由环保部门确认后，就可参加。

　　江苏省监察厅执法监察室的周福莲主任旁听了这次听证会后说，泰州对一些重大、复杂、疑难的环保信访案件举行听证是一件好事。江苏省监察厅对于泰州的试点工作非常重视，并将其列入2006年监察机关“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工作要抓的十件实事之一，并将在泰州试点的基础上向全省进行推广。

　　负责环保信访听证试点工作的国家环保总局办公厅的程忠宝处长说，在泰州试点工作的基础上，一旦条件成熟，国家环保总局将把环保信访听证这一形式在全国环保系统进行推广。

　　（本报记者黄勇对此文也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