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观察》：哈马斯：经济窘况制约政治选择

　　2006年5月23日，正在华盛顿访问以色列总理奥尔莫特(Ehud Olmert)收到了美国众议院送给他的一份见面礼。众议院当天通过了一个决议，要求美国中止对巴勒斯坦非政府机构的援助，同时拒绝发放签证给巴勒斯坦权力机构的官员。如果这项决议生效，美国的对哈马斯政权的打击扩大到整个巴勒斯坦，对已经饱受经济制裁之苦的巴勒斯坦来说，此举无异雪上加霜。

　　自哈马斯2006年3月底上台，因为不承认以色列，不宣称放弃暴力，巴勒斯坦陷入到政治经济的水深火热之中。美国一直认为哈马斯为恐怖组织，要求哈马斯放弃武装抗争。一方面，从四月初开始，美国和欧盟相继中断了对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的直接经济援助，另一方面，西方控制的银行也不让阿拉伯和穆斯林世界的捐款汇入巴勒斯坦。然而哈马斯拒不屈服。欧盟一直是巴勒斯坦政府最大的一个经济援助来源。

　　另一方面，哈马斯和前执政党法塔赫同室操戈，流血冲突不断。巴勒斯坦政权之间发生公开冲突的可能性正在加大。五月下旬，哈马斯政府不理会前执政党主席阿巴斯的反对，组建新的保安部队，又将其中3000人部署到加沙地带。这导致数以千计效忠阿巴斯的警察昨天上街游行，向哈马斯部队示威。哈马斯新保安部队几乎全身黑色军服打扮，许多戴上面罩，持枪械和手榴弹发射器走上加沙街头，这两个派别虽然还没有开始冲突，但是明确显露了暴力倾向。

　　经济制裁酝酿政治危机

　　西方对哈马斯进行制裁的初衷是通过经济手段来达到“改朝换代”的目的，但后果远远不是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乔治·华盛顿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美国著名的中东问题和伊斯兰法专家内森·布朗(Nathan Brown)指出，“哈马斯政权如果要灭亡的话，不可能暴死，只会被慢慢的拖死，现在这个死亡的过程也许已经开始了。”

　　在巴勒斯坦，经济制裁让165，000公务员的工资被拖欠达两个月以上，让三分之一的巴勒斯坦人的生计陷入困境。

　　布朗强调说，经济制裁不仅给哈马斯造成了极大困难，无辜百姓遭殃，也瘫痪了根据《奥斯陆协议》建立起来的巴勒斯坦政府框架。奥斯陆协议是1993年由阿拉法特与当时的以色列总理拉宾在挪威首都奥斯陆签署的一项土地换和平的协议。

　　“《奥斯陆协议》来之不易，巴勒斯坦政府权力机构更是稳定巴以局势的重要工具，现在西方世界对其进行绞杀，可谓自毁长城， 将数十年的和平努力的成果付之流水。巴勒斯坦陷入政治动乱，对谁都没有好处，”布朗说。

　　哈马斯问题也加剧了以色列和其他国家的外交冲突，包括引起最近同中国的争端。

　　中国外交部5月17日宣布，现任巴勒斯坦外长的马哈茂德·扎哈尔(Mahmoud Zahar)将应邀出席本月底在北京举行的“中国-阿拉伯论坛”会议。中国希望利用这次北京会晤的机会，推动巴勒斯坦政府恢复同以色列的和平谈判，但遭到以色列反对。以色列外长5月18日召见了中国驻以色列大使，认为中国这样做承认了哈马斯这个恐怖组织的“合法性”。

　　“让哈马斯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有两个途径：一是通过外交途径同它明言，二是拒绝与它打交道，从外交上孤立它。以色列认为从外交上孤立哈马斯是最佳的方式。因此，以色列反对中国邀请哈马斯去北京参加会议，”布朗指出。

　　巴以冲突核心：是领土，还是哈马斯？

　　面临经济制裁，哈马斯勒紧腰带没有屈服。与此同时，以色列继续对哈马斯施压，在5月10日宣布如果哈马斯不在年底放弃暴力，承认以色列，回到谈判桌上来的话，以色列将在2008年单方划定两国边界。

　　乔治·梅森大学(George Mason University)法学教授迈克尔·克劳斯(Michael Krauss)认为，面对以色列的高压，哈马斯不可能缓和自己的立场。

　　“巴勒斯坦没有能力划分边界，因此以色列单独划分边界完全符合国际法，”克劳斯告诉《华盛顿观察》周刊说。

　　对以色列单方划定边界的行为，克劳斯认为巴勒斯坦人民该负全责。克劳斯认为以色列让哈马斯在年底之前给答复还是太慷慨，其实以色列根本不用等到年底。

　　“巴勒斯坦人在大选时犯了一个大的政治错误，他们必须面对后果。让人悲哀的是，有些人只认力量，敬酒不吃吃罚酒，”克劳斯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说。

　　更多的美国学者对哈马斯的看法也同克劳斯有很大出入。

　　“我认为哈马斯修改对以色列的立场的话，在开始的时候态度可能会很含糊，其步伐也会相当缓慢。他们现在已经朝这个方向迈步了。如何判断哈马斯的立场，我认为短期内‘观其行’比‘察其言’ 更重要，”布朗在接受《华盛顿观察》周刊采访时指出。他认为哈马斯有可能正面回应国际社会的要求，但要哈马斯的实施180度立场大转移，是不现实的。

　　美国斯坦福大学教授、著名中东问题专家乔尔·贝宁(Joel Beinin)也认为有迹象表明哈马斯可能会改变立场。

　　“随着时间的流失，经济状况的恶化，哈马斯有可能改弦更张。最近哈马斯领导人发表了一系列措辞温和的讲话，称哈马斯不排除在未来修改其对以色列的政策，并由此修改党纲的可能性，”贝宁告诉《华盛顿观察》周刊说。

　　这三位学者代表美国思想界看待哈马斯问题的三种典型看法。克劳斯认为，只有巴勒斯坦人民改变自己的看法，拒绝哈马斯，才能打破巴以僵局；布朗认为，对以色列来说，哈马斯只有大刀阔斧的调整自己的路线，才能满足以色列要求；但贝宁指出，不管哈马斯怎么修改自己的立场，以色列都会鸡蛋里挑骨头，认为哈马斯的许诺没有诚意或不充分。以色列现政府不想同哈马斯谈判，正如沙龙政府不想同阿巴斯和阿拉法特打交道一样。

　　“自2001年1月以后，没有一个以色列政府领导人想同巴勒斯坦领导人就中东和平进程进行谈判，因为没有一个巴勒斯坦领导人愿意接受以色列提出的解决领土问题的方案。正是因为如此，以色列想通过单边行动解决边界、定居点和耶路撒冷的地位问题，”贝宁一针见血地指出。

　　根据1993年的奥斯陆协定，居住在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的巴勒斯坦人享有有限自治的权利。巴勒斯坦人希望在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建立巴勒斯坦国， 拥有1967年以前的全部巴勒斯坦领土，包括东耶路撒冷。然而，以色列总理奥尔默特的单方划分巴以边界的方案是以色列兼并西岸10%到45%的领土，东耶路撒冷的全部，并控制所有的水源和边界。剩下的巴勒斯坦的领土，不管有多大，都将是支离破碎，没有连续性的。在国际社会中，支持该方案的只有以色列和美国。

　　一个国家要通过单边行动划分争议极大两国边界，一厢情愿的可能性极大。连非常支持以色列的克劳斯也认为，以色列单方划定边界虽然有助于问题的改善，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巴以问题。

　　其实，巴以两国大多数人都有通过协商解决问题的意愿。以色列希伯莱大学(Hebrew University)今年3月的民意测验表明，68%的以色列人认同巴以两国共存方式解决冲突；同时，巴勒斯坦政策与调研中心(Palestinian Center for Policy and Survey Research)的调查表明，66%的巴勒斯坦人也支持以巴以两国共存方式解决解决巴以问题；75.1%的人认为，如果以色列愿意的话，哈马斯主持的巴勒斯坦权力机构应该同以色列进行谈判。

　　美国在中东建北约？

　　不管哈马斯如何应对以色列的最后通牒，显而易见的是，巴勒斯坦的经济困境极大地制约了巴勒斯坦的政治选择。从一定意义上来讲，巴勒斯坦的困境表明，巴勒斯坦的问题不仅是一个政治问题，更是一个经济问题。一个国家，如果没有经济上的自立，就没有政治上的自立。民主就更只是空谈。

　　“没有国际援助，巴勒斯坦在政治上不可能独立，经济上也没法生存。自1993年奥斯陆协议签订以后，以色列的经济持续增长。受乐观的政治氛围的鼓舞，巴勒斯坦的经济也经历了比较快的发展，但好景不长，在‘蜜月’过后，巴勒斯坦经济开始萎缩，”贝宁指出。

　　布朗认为，要巴勒斯坦的经济获得自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他们的经济只有同周边的阿拉伯国家的经济和以色列的经济融为一体，才会有出路。

　　贝宁特别指出，巴勒斯坦问题归根结底是政治问题。“如果在定居点、领土、耶路撒冷、和难民等历史遗留问题上达不成协议，从经济上来说，巴勒斯坦没有出路；从长远的角度来说，以色列也可能好不到哪里去。”

　　克劳斯对此表示赞同。他指出，巴勒斯坦虽然自然资源贫乏，但人力资源丰富，是中东教育程度最高的国家。但因为政治问题，在国际上，被定性为恐怖主义；在国内，仍然奉行恐怖主义，因此没法吸引人才和投资。

　　巴以问题的停滞不前，也体现了超级大国美国在中东的领导无力，尤其是美国让以色列主导了美国的外交政策。美国著名国家关系专家约翰·米尔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认为，以色列的游说集团成功的让美国人将美国的国家利益同以色列的国家利益等同起来。

　　美国国会众议院在5月23日的决议为密尔显姆的观点提供了最佳的例证。有了“死保”以色列的政策，美国要在中东建立一个类似北约一样的地区安全组织的难度大大加高。在5月17日的世界安全研究所(World Security Institute)的举办的年会上，前美国巴以和谈特使，前美军中央司令部司令安东尼·津尼(Anthony Zinni)表示，如果中东有一个象北约一样的地区安全机构，美国将不会面临当前的困境。

　　对此，布朗回应说在中东地区建立这样的机构不现实。

　　“我不认为美国现在想在中东建立一个地区安全组织。美国和该地区许多重要的成员如伊朗的关系非常糟糕。即便美国有这个意愿，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该地区的政治鸿沟实在是太深了，”布朗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说。

　　(粟德金 ，《华盛顿观察》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