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只能坐班车后排”争议调查

　　“阿姨，请坐到车子后排去。”

　　这不是一句关切的话，而是上海一国际社区班车对家政女工的要求。有人说，这是阶层歧视，也有人说，这是文化冲突。这场从网络上开始传播扩散的讨论，之所以引起人们

　　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随着国际化过程涌现出来的国际社区日益增多。由此带来的一个问题是，不同国籍不同肤色的人如何在同一社区生活？不同文化层面的冲突如何消解？和谐相处的空间又在哪里？

　　“阿姨，请坐到车子后排去。”5月8日，这句话出现在上海西庭网球俱乐部和公寓底楼的公告栏里。

　　5月15日下午，这句话首次现身网络，出现在一个在北京工作的老外博客里。6小时后，老外博客里的这篇文章被翻译成中文。

　　5月16日，与这句话相关的“班车规则”被删改，但这句话依然在网上广为流传……

　　质疑者说“罗莎巴士”开到上海？

　　“1.阿姨每次上车必须出示有效的乘车证；2.阿姨需坐在班车的最后几排；3.阿姨乘车属于附带，如果驾驶员要求留出位置满足会员，阿姨需听从安排。”这就是该国际社区管理者为中国保姆设定的3条“班车规则”。

　　5月15日凌晨，在北京从事广告设计的南非人杰里米收到一位上海朋友的电子邮件，附件里贴着“班车规则”和一句评语：“看了以后觉得很恶心。”

　　杰里米当即在自己的英文博客里“奋笔疾书”，不但列出了3条规则，还在一旁简单回顾了“罗莎巴士”的历史。

　　“罗莎巴士”的故事发生在美国蒙哥马利，当地公共汽车曾规定：前4排留给白人，黑人必须坐到公交车的后面去。1955年，黑人女裁缝罗莎因拒绝给一名白人让座被逮捕，引发声势浩大的抗议活动，最终导致种族隔离法的覆灭。这辆车被称为“罗莎巴士”。杰里米在文章旁贴了一张“罗莎巴士”的图片，下面写着：“现在开到上海了吗？”

　　当晚10时41分，质疑从英文变成中文，中国网友“牵牛续锦”在博客里撰文《美国种族歧视的公共汽车现在开到了上海？》16、17日两天，该篇博客的点击数过万，相关评论过百。它在博客排行榜中连续多日跻身前十名。

　　制定者说错误出自简单商业逻辑

　　昨天下午，记者来到位于闵行区华漕镇的西庭网球俱乐部和公寓。

　　在绿树掩映的会所咖啡厅里，俱乐部开发营运部经理黄盈春代表首席运营官罗塞尔接受了采访。澳大利亚人罗塞尔正是“班车规则”的主要制订者。

　　■班车不是公交车

　　“社区会员班车服务于特定会员，‘罗莎巴士’是公共汽车，服务于社会公众，两者有本质区别。”黄盈春说。

　　据介绍，买房或租房的合同里写明，住户享有免费使用班车的服务。15.7元/平方米的物业管理费为这种权利提供了保障。“我们的直接服务对象是社区住户，家政服务人员都是由住户私人雇佣的，和我们没有直接关系。事实上，阿姨们坐班车会影响住户正常使用班车的权利。”

　　因此，社区班车曾一度只对会员开放，禁止外来人员乘坐。

　　5月8日，俱乐部与附近的西郊庄园合作，共享会员班车资源，接送两个社区的会员和阿姨。班车从3辆增加到了6辆，都是崭新的丰田考斯特28座中型巴士。“阿姨也可以坐会员班车，她们出行更方便了。”

　　■商业理念占主导

　　“班车首先必须要满足会员。让阿姨往后坐，是考虑到她们出去购物手拿大包小包，坐在前面就会让会员挤进挤出，带来不便。”

　　罗塞尔完全没料到规则会引起轩然大波，他只是出于一个简单的商业理念——会员是上帝，要为他们提供最好的服务。俱乐部所有员工包括罗塞尔的工资都由会员提供。俱乐部公寓每平方米售价2000美元，最小面积也有140多平方米，即使租房每月也要4500美元。每月还要支付会费和物业费。

　　罗塞尔对社区内的人员结构分得很简单：会员和服务者。“就像坐飞机，有头等舱和经济舱的差别。”

　　5月16日，罗塞尔删去了“班车规则”的后两条。他认识到：“我确实在制订规则的措辞上欠考虑，引起了某些误会，对此深表歉意。但我绝对没有歧视阿姨的意思。”

　　今天上午，西庭网球俱乐部和公寓给本报发来声明，承认班车制度有错误，并表示道歉。

　　业主说我们不需要这种特权

　　据介绍，在这个高档国际社区内，住户总数超过千人，其中约90%是外籍人士。班车规则有利于这些外籍住户，作为“受益者”，他们怎么看待这些条款？

　　“我不要这种特权。”来自美国的玛丽女士说。她是社区内一所美国学校的英语教师，长期雇佣一名中国保姆照看3岁大的女儿。规则贴出后的第二天，她就向俱乐部管理层提出了异议。

　　“这很不公平，她们和我们是平等的，规则显然不合情理。”除了找管理层，玛丽还向罗塞尔的电子邮箱发送了多封投诉信。据了解，她是最早站出来替阿姨说话的住户，包括她在内的数十名外籍住户都在规则公布后的一周内找俱乐部提过反对意见。

　　罗塞尔的邮箱里接连不断地收到会员投诉，这也是他删改规则的直接原因之一。

　　“为了王小姐，我必须抗议。”玛丽口中的王小姐就是她家的保姆。其他人都叫“王阿姨”，但玛丽不喜欢这么称呼。

　　“王小姐曾悄悄告诉我，有不少人看不起她的工作，她不喜欢别人叫她‘阿姨’。”这番话令玛丽印象深刻，此后，她再也没有叫过“阿姨”，对保姆比较尊重。去年，玛丽从市区搬到郊区，“王阿姨”跟了过来，她工作特别卖力。

　　“俱乐部规定坐会员班车必须购买乘车证，至少要连买3个月，500元。王小姐常坐班车帮我去超市购物，这笔钱应该我出。”

　　保姆说中巴规定太多尽量不坐

　　走进会所内的儿童中心，随处可见金发碧眼的孩子和围绕身旁的阿姨。问了近10位阿姨，竟无一人坐过会员巴士。原来，社区内的大多数阿姨都住在附近，不用坐车。真正需要坐班车往返市区和郊区的，只占不到十分之一，大都是雇主搬家后一起跟过来的。

　　好不容易找到曾坐过班车的周阿姨，一打听才知道，周阿姨坐的不是会员班车，而是员工班车。前者是中巴，为会员服务，后者是大巴，为俱乐部员工服务。阿姨们可以两者任选其一，车费基本相当，最主要的差别就是，大巴乘客以中国人为主，没有“班车规则”。

　　“我更喜欢坐员工大巴，车上都是中国人，比较轻松。座位随便挑，车没到站也可以让司机靠边先放我下车。”周阿姨说，“大巴最大的缺点就是每天只有三四趟。中巴每小时两班，方便多了。但是，中巴规定太多，我还是喜欢坐大巴。”

　　即将离开儿童中心时，在门口偶遇马阿姨，她坐过会员班车。

　　“虽然有乘车证，但我上车后心里总归不舒服。大家都是平等的人，为什么还要分前排后排？我许多老乡也有这种想法，不过我们一般都放在心里面。大家能不坐就尽量不坐。”

　　一场风波悄悄平息了，问题却没有结束。据统计，上海目前有10多万从事家政的阿姨，尚无数字显示，到底有多少人为外国雇主服务。有人认为，在日益庞大的上海国际社区中，中国阿姨与外国雇主以及外资管理机构之间，生活习惯的磨合固然需要时日，而互相理解以克服文化差异，则需更长的时间。

　　对服务人员走专用电梯、家政保姆坐班车后排、部分场所不接纳非会员进入等等规则的争议还会持续下去，但似无必要事事都与“歧视”联系起来，因为有些商业规则和“约定俗成”是无心之过，认识到了，改了就好。

　　引起争议的国际社区班车就停在西庭网球俱乐部和公寓门口本报记者张龙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