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

　　谷未黄

　　在春天，不贪睡的树枝除了杨柳，还有更怀春的树枝，那就是樱桃了。这时候人缠在棉絮里还嫌冷，屋外也没有磨刀人“磨剪子咧铲菜刀”的吆喝，讨饭的人都知道“二月春风似剪刀”，满天下的剪子在飞，在塘边，在枝头，剪呀剪呀，谁也不想自己的脸蛋开花，能够躺着就躺着。

　　我知道樱桃的珍贵是在餐桌上，它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点缀在某个餐盘里。有一年到河南汤泉山庄参加笔会，我十分怀念野外的茅厕，就蹲在那里，观赏一群鸡啄食地上红红绿绿的果子，后来有人告诉我那就是樱桃。那几天，我就围着那片樱桃树转悠，我拾到一颗猩红的樱桃，把它放在诗人水妹的手心，所谓的“樱桃小嘴”，只有在春宵一刻，才让人醉。

　　露台上的樱花和樱桃近在咫尺，你要是看樱花，你看不到春天痕迹，你要是看樱桃，那就是满枝要点燃的火焰。第一年把樱桃移栽到花钵时，伤了根，盼呀盼，就是看不到樱桃的花影。第二年终于看到樱桃开花，它的花瓣没有樱花厚重，花色也没樱花妖艳，但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小小的蜜蜂虽然没有大象的鼻子，它们的嗅觉可不迟钝，我不知道它们飞过多少屋顶才来到我的花园，每天天一亮就开始采蜜，直到黄昏才离去。蜜蜂在花间工作的时候，我就像个监工站在樱桃树前，始终搞不清楚它们是在授粉还是在盗蜜。那么，蜂蜜是蜜蜂的唾液还是粪便？假如花粉通过蜜蜂身体这个途径便产生如此美味的变化，我们是不是要研究一下蜜蜂的结构，因为蜜蜂毕竟没有乳房，毕竟同野草变成牛奶的过程有天壤之别。

　　“口蜜腹剑”指的是谁呢？每个蜜蜂都携带着毒刺，但是它们并未伤害过我。就像我们携带着语言，它是人类最美最善良的暗器，闪着樱桃的光泽。第二年的樱桃尚未熟透，就被偷窥的鸟儿大快朵颐。我想尽了各种驱鸟的办法甚至人狗共吠，也无法挽救樱桃红颜薄命的下场。最毒的一招是喷药，但是喷药之后，鸟儿不能吃，人也不能吃，那么这些悬在风景中的樱桃还有什么意义呢？2004年，我的一树樱桃，全部变成供果，喂鸟了。

　　当春天又在重复春天的时候，当我们的眼光准备赞美樱花的时候，我知道先知先觉的蜜蜂对花的评判另有一套原则。蜜蜂的一生有多么漫长呢，但是它不拜访樱花，不拜访海棠，不拜访茉莉。假如你远离鸟儿，远离蜜蜂，你就种棵樱桃观察时令的变化吧，就像我这样把樱桃种在屋顶上，种在离天三尺的地方。

　　只要你善待一寸土地，就能看到春天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