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汽车打架

　　当城市里的车像人一样多的时候，就免不了和人一样，常常打架。只要是打架，都有人围观。围观的都是君子，只动口评论，而不伸手阻拦。于是，打架现场就成了表演的舞台，打架者用自己的皮肉伤，换来众多看客的心神愉悦，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捐助吧。

　　20世纪，衡量一个城市是不是大都市，主要是看那里的人多不多；到了21世纪，标准又变了，主要看车多不多。汽车在街道上排成长龙，好几里路长还看不到尾；十字路口的

　　汽车比人的块头大，速度快，筋骨硬，所以，它们比人也更威猛，更嚣张，更耀武扬威。它占着一条道，你要想它让开，除非跟它拼命。于是，你就经常能看到汽车和汽车过招打架的场面。

　　汽车打架和人打架有一点不同，人与人打架，一般总要你来我往，有个不可开交的过程；而汽车与汽车打架，往往一触即发，看的就是那个稀里糊涂、一派狼藉的结果。看的人只管占个好位置，后面来的人找缝儿往前面挤，挤不进去，就听人绘声绘色地把事故描述一番。围观者大多是不相识的，因为这次车祸大家像老友般聚在一起，仿佛围着张八仙桌，桌上是香喷喷的满汉全席，揩油的揩油，咂嘴的咂嘴，好一幅众生相。

　　看得多了，有的聪明人不知不觉成了“汽车打架问题专家”。我曾听一位街坊神采飞扬地跟我说：“那个汽车打架啊，跟人打架有一比。卡车碰卡车，像电视里看到的猛汉摔跤，劲道十足，但毕竟是铁对铁，别看汽车无所畏惧，坐在车里的人十有八九没得救。卡车碰轿车，好比五大三粗的男人打自己小巧玲珑的老婆，力气没用上半斤，老婆就已经被捏得像个柿饼，令人叹惜啊。轿车碰轿车（的士除外），像不像两个美女吵得脸红脖子粗？虽是败了，但那气质，那姿态，还是我见犹怜。的士碰的士，最像两个泼妇骂街，要劲没劲，要样没样，龇牙咧嘴，一副蠢相！”

　　我击掌叫好。看汽车打架能有这样的心得，也不枉回回踮足引颈。早几天看电视，一条新闻，说某城市广场出了车祸，围观者甚众，结果后面的汽车不小心，又把看车祸的人给撞倒了。真有点江湖上“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味道。看的人太投入，看车子的破损程度，看司机和乘客的伤势，看交警如何处理，看保险公司如何勘赔……仿佛一幕大戏的种种回合，直看得眼睛放光，心惊肉跳，欲罢不能。殊不知，一辆车撞来，把他也同样撞进那幕戏剧里，供别的人观看。

　　人生就是这样。常常看着别人的悲剧解闷，其实自己早已被命运撞进生活的悲欢离合之中。都在上帝的手心里，谁能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