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女警介入改造男犯？　监狱里的特殊“约会”

　　文/本报记者 王晓云

　　通讯员 许珂 杨梅英 肖永珍 陆锦兴

　　杀人犯要约见她，不到30岁的她敢“赴约”吗？

　　番禺监狱女警矫治中心探秘——一群女警和男犯们的故事

　　周越吃过午饭，化了个淡妆，对着镜子整理一下警装，然后出门了。她要去见一个特殊的“约会”对象。

　　阿跃（化名）是个在监狱服刑的男犯，前不久得知老家女友已和别人订婚后，他失落、焦虑，甚至想砍掉手指来发泄心中的痛。悲伤时，他想起了一直关心自己改造的女警官周越……

　　男犯改造一直是女警的工作禁区，以前未曾有人涉猎。但在番禺监狱，有个女警矫治中心，彻底打破了这一男警专管区。

　　为什么要让女警介入改造男犯？这群女警怎样和男犯打交道？男犯服她们管吗？记者近日来到番禺监狱，探访这一不为外人了解的世界。

　　图：女警通过可视电话与不同监区的犯人“面对面”交流 刘洪群摄

　　七女警请缨改行，心理咨询走进“禁区”

　　一间约40平方米的房间内，7名女警官正头戴耳机，通过可视电话分别与不同监区的犯人“面对面”交流着。她们全神贯注，或轻声解答，或认真聆听，有时还会停顿下来翻看法律等专业书籍。犯人们可以见到女警官轻松的笑脸，还有她们身边摆放的绿色藤萝。

　　这里就是番禺监狱女警矫治中心。

　　从三年前开通广东省首家女警可视电话咨询热线起，这个新生的集体就打破了男犯监狱男警专管的传统。女警们不再只是做后勤、辅助工作，她们转战到教育改造罪犯的第一线，并且充当了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为什么让女警进入这片禁区呢？

　　番禺监狱监狱长韩瑞华告诉记者，服刑人员长期与外界隔绝，容易形成监狱人格：敏感、焦躁、多疑。而性别特点决定了男性不愿意流露内心的思想，这一点在高墙外也一样。当犯人遇到外界因素影响：亲人的抛弃、婚姻的变故、家庭的矛盾时，往往会形成很大的心理负担，影响改造。而女性心细、体贴、温柔的天性，会使犯人感到容易接近，愿意倾诉和交流，让女警参与对男犯改造，可更好地帮助犯人“治疗心病”。番禺监狱决定对此大胆探索。

　　韩瑞华说，监狱率先成立女警矫治中心，利用心理矫治手段参与教育改造，这个新模式是对警力和教育改造资源的重新整合和开发，是有益的尝试，也符合“开放管理”的理念。

　　7名女警都是自己主动请缨“改行”的。她们半路出家，上岗之前参加法律、心理等综合培训，都拿到了心理咨询员资格证。她们要给犯人们讲课，通过可视电话和犯人交流，必要时则跟犯人们面谈。

　　不戴警帽化淡妆，“周姐”感化“硬骨头”

　　回到18年前，一段记忆让阿跃无法忘却。读小学二年级的他，因上课和女同学玩游戏被老师发现，一教棍抽在他脖子上，还被拖到讲台上罚站。自尊心的伤害让阿跃抬不起头，从此性情大变，不愿与人交往，变得偏激和孤僻。2004年，阿跃为寻求刺激，一个月内绑架了11人———只是想找他们聊天。在一张可视屏幕前，阿跃和周越进行了初次交流。

　　入狱后的阿跃是监狱教育改造的“硬骨头”，对抗抵触干警的情绪很高，当时还有暴力倾向。去年11月底，女警周越开始接近他。“一见面，我就能感觉到阿跃十分压抑。”周越约见犯人有个习惯，会化点淡妆，不戴警帽，“要尽可能留下好的第一观感，这点很重要。”她说。

　　阿跃戒备心很强，几乎一句话不说。周越也不急于进行心理分析和辅导，只是通过一般性问话让他减轻压力。临走前，阿跃表示愿意通信，把内心的苦恼向周越表达，双方建立了基本信任。

　　之后的两个月内，阿跃连写了几封长信，倾诉从小到大的遭遇：童年的阴影，成长的波折，家庭的不幸，创业的挫败……他对周越的称呼也有了变化。从“周警官”到“周老师”，再到“周姐”，阿跃在她面前慢慢敞开心扉，内心的痛苦得到很大缓解。所以当阿跃得知女朋友订婚再度情绪失控，他首先想得到周姐的帮助。

　　一见到周姐，阿跃的眼圈就红了。“感觉到他很难受，我对他说‘如果哭出来会觉得舒服，你就哭吧，没关系’。”阿跃憋在心里的天大委屈就这样释放出来，在周姐面前，他毫无顾忌地流泪，讲述自己失落、失态、失控的心理。在周越的开导下，他逐渐放宽心，恢复了平静。现在的他正在专心写小说。

　　“面对面”两个动作，杀人犯敞开心扉

　　今年3月7日，夜，女警林青失眠了。因为明天，她要去和一名男犯面谈，这是矫治中心女警第一次和犯人真正的面谈———不用电话，没有隔离。而对方阿宾（化名）是个杀人犯，在坐火车时与其他乘客抢座位产生争吵，一刀子将人活活捅死。与杀人犯面对面会不会有危险？年龄不到30岁的林青能行吗？

　　阿宾在监狱呆了11年。小时候曾被老师冤枉偷盗，最后不得不辍学。这件事一直困扰着他。长大后，他想向那位老师解释清楚，却找不到人了。阿宾报复心很强，看不惯其他服刑人员，几乎天天与人吵架，一直有打人的冲动。今年3月初，他向矫治中心求助，但特别提出想面见女警。

　　阿宾不稳定的情绪显示出他的焦躁，也显示出需要帮助的渴望。林青说，不能让犯人觉得我们的工作是在作秀或者是耍花拳，“面谈”是难得的“练兵”机会。于是，同意了阿宾的要求。

　　面谈对象的入狱背景毕竟不一般，如果阿宾激动起来该怎么办？这些对不到30岁的林青来说，免不了紧张和担心。“见面后第一句该说什么？用怎样的方式能让他畅所欲言？———这些问题在林青脑子里多次浮现，“无论怎样，我一定要保持微笑。”林青打定了主意。

　　隔着铁栏进行沟通不行吗？或者让男干警陪同面谈？“不可以。”林青说，心理咨询强调轻松的环境，要求在平等中进行交流，用铁栏杆或者有第三人在场，会让犯人感到压抑，很难敞开心扉。

　　第二天上午，林青如约赴会。

　　房间开着窗，充满了阳光，她给阿宾倒了一杯水，还把凳子向阿宾拉近。这两个动作让阿宾感到了尊重，让他觉得很轻松。双方心与心的交谈就这样开始了。

　　当然啦，门外，“护花使者”悄悄守着呢……

　　“希望出监后，还能找您倾吐心事”

　　到女警矫治中心前，陈细娥在番禺监狱给犯人上文化课。她和犯人聊天时发现他们有很多困惑。有个抢劫罪犯，二奶不肯跟他分手，愿意等他出狱，老婆不肯离婚，任劳任怨为他照顾孩子和老人，两个女人都对自己好，怎么办？他陷入了两难选择。他不愿跟一起服刑的人说心里话，又不愿把感情问题讲给男干警听，苦闷极了。

　　“帮犯人解决问题去除心病，能让我有种自我满足感。”陈细娥爱上了这份工作。

　　罪犯阿朝（化名）把女朋友杀了，之后自杀三次，服刑后还有自杀倾向。他消沉、恍惚，典型的心理自闭和抑郁。

　　陈细娥和阿朝约见了十几次，用真诚和坦率感染了他，帮助他提高自我调节和控制能力，还专门送给他一本有关心理健康的书，鼓励他摆脱心理阴影，重拾生活信心。

　　内心深处潜藏的情感被触动，阿朝思想发生了转变，人也变得乐观开朗了，当上了改造积极分子。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感觉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理解我的人，我把她当成知己。”

　　女警参与改造的效果让很多犯人难忘。有个即将刑满释放的犯人给陈细娥写信表示：“希望我出监后，还能找您倾吐心事，如果您不嫌弃和不会看不起我的话！”

　　矫治中心不只限于和犯人交流，还要和犯人家属联系。

　　因为家庭问题是影响犯人安心改造的最大困扰，在交流中，有将近80%的犯人都涉及自己的婚姻家庭方面。服刑人员赵某入狱前有5年没见过父母，他一直怀疑自己不是爸妈亲生子。入狱后，他写信回家毫无音讯，父母也没来看望过，心里很难受。于是，矫治中心找到赵某家一请再请地劝说，赵某父母终于来探监了。

　　（紫／编制）